从洞外刮进一阵穿堂风,洞内烛火摇摇晃晃,明灭不定。
方浩天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沐兰馨,奇怪!她明明是闭着眼睛的,而且自己的拳头也没落下去,她怎么会知道我要揍她?难道她真的是武功高强的习武之人?他缓缓放下拳头,弯下腰,凑近沐兰馨,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
她的脸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毁的,虽然不知道她本来的面目长什么样,可是看她的身板,她的一举一动,没有半点习武之人的硬朗与力道。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沐兰馨蓦地睁开了眼,一张古铜色的脸瞬间装满了她的视线。
“啊!”
“啊!”
两人几乎同时大叫了一声,沐兰馨本能的推开了他。一点儿也没心理防备的方浩天一下子被推倒在地。
“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他甚是恼火,怒然跳起来,走到沐兰馨身前,“我救了你,你反而恩将仇报!”
对于他的爆燥情绪,沐兰馨一点儿也不在意,忙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的面具,我的面具呢?”
这小娘们儿,还真是!方浩天哭笑不得,明明不是聋子,却听不到他的爆怒。他一把抓住她的臂膀,
“面什么具,你天天戴着那东西,不觉得难受吗?”
沐兰馨呆愣,她的心被重重的刺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这些,他是第一个。自己的身体附加的已经够多了,唯一能自由吸呼的脸也被戴上了厚厚的盔甲,能不难受吗?可是,从来没有人顾虑过她这方面的感受,她真没想到,这句话竟是出自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难道你不觉得我的脸可怕吗?你不怕吗?你不觉得恶心吗?”她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厌恶,一丝害怕与嫌弃。
敏感如她,哪怕是细微的情绪她都能看出来,能感觉出来。
方浩天撇了撇嘴,
“丑是丑了点儿,倒也不至于你说得那样。再说了,我们这些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独眼的,断手的,刀疤交错横在脸上的,那才叫心惊肉跳呢!”他不以为然,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沐兰馨那张毁得面目全非的脸。
沐兰馨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她最爱的人,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能像他这样想,那么她就不会感到如此绝望了。
其实她不知道,有些压力与绝望是她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她希望把自己最美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自己最爱的人,所以她会觉得他们对她的好是出自同情,他们对她的怒是出自厌恶,他们对她的冷漠是出自嫌弃。其实,他们是真心为她好。
可是,人非圣人,曾经貌美如花的自己,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又有谁能受得了这种打击?不会变得敏感尖锐?
沐兰馨不知道,她的重生却是另一个人的地狱。
北幽两大权臣今日联姻,花少容今娶沐诚远之长女沐兰绮为妻。
全城轰动,热闹非凡。北幽将军花少容不仅姿容绝佳,且年少有为。而沐相国之千金沐兰绮,也是名艳京都的名门闺媛,不仅色艺双全,且慧质兰心。两人的结合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因着两人在朝中的权势与威望,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更是不少,门庭若市,高朋满座。
就连当今皇上也差人送来了贺礼,这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只是,前来参加婚晏的人,却没有从花少容的脸上看到丝毫的喜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新娘,沐兰绮。她今天很美,可是却少了些许明艳。她笑颜如花,却没能让她心爱的人看一眼。
凭婚房外举杯碰盏,谈笑风声。闺房内,我自欢喜,幸福洋溢。沐兰绮身着娘亲特意为她精心赶制的凤冠霞帔,遮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上,悠悠的等着她应酬完归来的丈夫。
一直被喜帕遮着,今天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过自己的丈夫一眼,不知道今天的他是否更加英气俊良朗,也不知他今天的心情是否如她一样。
她心里一直幸福着,喜悦着,激动着,复杂着,期待着,也忐忑着。就这么一直坐到很久,久到她的腿脚都麻了,久到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才听到断断续续,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朝婚房走来。
沐兰绮立刻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只听得‘嘎吱’!一声冰冷的开门声。
沐兰绮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直等着花少容来揭开她的盖头。
可是,一直到最后,她等来的却是花少容疲软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之前的各种情绪瞬间化作恼怒,
“花少容!你太过份了!”她边说边拿掉头上的盖头,丢在地上,“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怎么可以连盖头都不揭就睡了呢?”
花少容缓缓睁开双眼,
“我累了,你请便吧。”说着,他缓缓从床上站起来,“床让给你,我去书房。”
沐兰绮一把拉住他,
“不要,不要走。”刚才的娇横断然全无,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哀求着,“如果你就这样走出去,让我以后如何见人?只要你不出去,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花少容轻轻拉开她的手,他本意也没想要走出去,即便是不顾她的感受,也要顾忌沐诚远的老脸,现在,他还不能跟他撕破脸。
“好吧,床还是让给你。”
就这样,沐兰绮别别扭扭的睡到了床上,而花少容则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深夜,宾客离尽。
凤无忧才悄悄潜到花少容与沐兰绮的婚房外,看到房里的灯还亮着,他知道,今晚,于花少容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但,很多事都是他无能为力的,现在的他,自身都难保。
花兄,后会有期。
怀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凤无忧最后看了眼映在窗户上的那只孤独影子,便匆匆往将军府的后门走去。
月华如练,光可鉴人。为了安全起见,凤无忧乔装成了一个收泔水的小贩。他穿着邋遢的衣裳,戴着个满是破洞的斗笠,推着一辆破独轮车。车轮子在静寂的夜里,骨碌碌的响着。如此,很顺利的便混出了今日鱼龙混杂的将军府。
离开将军府,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时,凤无忧看到前方好像站着一个人,由于背着光,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要想出城,这条道最近,如此才便可趁着天麻麻亮,不易辨认混出城。如果改道,怕是天大亮才能到城门口,到时恐怕出城就难如登天了。
只是片刻的犹豫,他便壮着胆儿大摇大摆的推着车走过去,走近了才确定,还真站着一个人,而且那人挡在路中间,似乎没有要给他让路的意思。
“让让,哎,让让!”他故意压低了声,夹杂着点儿沙哑。
那人蓦地回头,凤无忧的心不禁剧烈的跳动了下。呆愣了片刻,正欲开口,那人却十分奇怪的给他让了道。他忙推着车子走了过去,并在心里暗自庆幸着,还好,她没认出来。
来到城门口时,守城的官兵正在开城门,一个个无精打采,睡眼朦胧,打着呵欠。凤无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抿唇一笑,故意将装泔水的桶盖推了一下,那泔水里散出的恶臭,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嘿,各位军爷早啊。”他嘻皮笑脸的推着车走过去。可是那些守城的官兵都懒得搭理他,“各位官爷行行好,我赶时间,所以请各位通融通融。”他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这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收下。”
一听这话,那些守城的官兵睡眼全开了,忙走过去蓦地从凤无忧的手中拿过银子,同时也闻到了他推着的车子上桶里的恶臭,赶紧捏紧了鼻子,
“真******臭,走吧走吧,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