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第一次听到甜姨的名字,正是徐大官找她去一个幽秘的地方谈话。
徐大官神情有些颓唐,显然心情不爽很好。看到孟小冬进来,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指着面前的椅子说:“小冬,你坐。”
孟小冬惴惴不安地坐下。自从上次辞职后,她已经有将近半年多没见过徐大官了。这段时间社会上传出风声,说徐大官身上有事,而且是大事。她正要找个机会去探听虚实,没想到徐大官先叫人来找了自己。
“徐叔,你心情不是很好哦。”孟小冬说,眼光在他身上流转一遍。
徐大官虚弱地微笑,淡淡地说:“我没事,心情也还行。”
“徐叔找我有事?”孟小冬试探地问。
徐大官缓缓点了一下头,并不开口。
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徐大官开口说:“小冬,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风声了吧?”
孟小冬不敢隐瞒,只能老实点头承认。
“其实社会上的传言,大多是空穴来风。你不要在意。不过,身在官场,谁都不能独善其身。特别像现在,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屁股底下的位子,有些人,不搞到别人,他根本就会没机会。所以,玩弄权术,已经成了一道风景。”
孟小冬愣愣地听他说。对于官场里的事,她是一窍不通。她父亲一辈子没做过官,她连官边都没沾过。因此徐大官嘴里的官场,对她来说,就好像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一样,都是传说。
孟小冬虽然不懂官场事,却能感受到徐大官的失落。
一个人的心情好坏,通常都会在脸上显现。不管这人有多深的道行,内心的神色总会在不经意间流经脸上。
徐大官是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按理说不会喜形于色。但现在他还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定,心不在焉。由此可以看出来,徐大官心里一定埋着他掩饰不了的恐慌。
“小冬啊!当初我不让你进机关,不是害你啊!”徐大官叹道:“古时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放到现在来说,依旧丝毫不爽的啊。不过,还有句话,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你也听过吧?”
孟小冬不明白徐大官突然找她说这些的来意,只能惶恐地点头。
“一个人活在社会上,最好的结果就是平安,能睡得着,吃得下,不求人。”徐大官说:“如果送你进了机关,说不定是害了你呀。”
孟小冬陪着笑脸说:“徐叔说的确实是。过去我年少不懂事。现在回过头来看,知道徐叔你是为我好。”
孟小冬并没别的意思,她只是想,要是自己做了个普通公务员,根本没多少机会与企业接触,也办不了人家委托的事,更赚不到让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再说,就算她能赚这些钱,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谁能保证哪天不掉进去?
她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办事收钱,天经地义。
“我今天给你介绍一个人,以后要是有了情况,你要想办法帮她。”徐大官突然转口说。眼光盯着孟小冬看,看得她心里一阵紧张。
“你说,徐叔。”孟小冬虽然紧张,却毫不迟疑答应。她知道,徐大官开始接触到了今天找她来的主题了。
“有个叫于甜的女人,与你叔叔我的关系很好。简单点说,是叔的红颜知己,你明白吧?”徐大官轻声说:“红颜知己而已。”
“我懂!叔。”孟小冬微笑着说:“天下最难寻的就是红颜知己。”
徐大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男人的世界,总会有些浪花的。你别介意。”
“ 我不会。”
“好!”徐大官挥了挥手说:“她在香港,身边还有个孩子。”
孟小冬哦了一声。心里有些意外。徐大官的原配妻子是孟小冬的妈妈介绍的,两个人生活半辈子多了,并没有子嗣。现在突然听到香港有个孩子,她多少还是有些吃惊。本来想着男人都是好色之徒的心思,刹时飘得无影无踪。看来徐大官的红颜知己并不仅仅是红颜,他更需要的是传宗接代的人。
徐大官平淡地看着孟小冬,轻轻笑了笑说:“小冬,不是非常时期,叔也不会麻烦到你头上来。我想,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还是身边的故交了。你爸爸是我几十年的老兄弟,我们这辈的人,苦哇。”
孟小冬笑了笑说:“叔,你尽管交代我,我都懂的。”
孟小冬并不想他去回忆过去,她深知像她父亲一样的老人,总喜欢活在过去的悲伤里。他们确实是经历最多的一代。从上山下乡,到十年浩劫,一辈子经历过的大大小小运动,板着手指头根本数不过来。
“你还记得你原来企业改制的是吧?”徐大官突然问她。
孟小冬犹豫了一会,点头说:“记得。”
孟小冬在突然听到他提起企业改制,心里还是有些慌乱。她拿了企业给的一千万,并没有给徐大官汇报过。徐大官也从来没过问,这让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想,是不是徐大官知道了这回事,要找她秋后算账呢?不管怎么说,她孟小冬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钱是打死也不会吐出来。她很清楚,她这一生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与你无关!”徐大官显然看出来孟小冬的紧张了,安慰她说:“小冬,放心,与你无关。”
孟小冬就浅浅的苦笑,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落不了地。
“他们,给了我一些股份。”徐大官说:“事先我并不知道有这件事的。”
孟小冬又哦了一声。
“这些人我心情我理解,想办成事,挖空心思了。”徐大官说:“其实,他们这样做,就是在害我嘛!”
“他们也是好心。”
“也许是。”徐大官破天荒摸出来一支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并不点火。
“如果不是于甜,我是肯定要退回去的。”徐大官长叹一声说:“不管多么伟大的男人,在亲情面前总会束手无策啊!”
孟小冬抿着嘴巴笑了笑,徐大官的这句话充分暴露出了他与于甜的关系了。
“叔,你就说,要我做什么?”孟小冬直言不讳地说:“只要我办得到的,我绝对办。”
“也不要你办什么事。”徐大官沉吟一会说:“香港的事,你不要对任何说。”
“我不会。”
“你以后叫她甜姨,她与你阿姨应该是同一个层面的人。”
孟小冬点头答应。他所说的阿姨,就是孟小冬妈妈介绍给徐大官的夫人。
“你尽快抽时间去一趟香港,你们见见面。”
“好!”
徐大官满意地笑了,拿了一张卡递给她说:“这里有点钱,你不要一次性全给了甜姨。最好的办法,你分月付给她。”
孟小冬迟疑着不去接。徐大官的所言所行,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让人惶恐。
“拿着!”他命令着她。
“还有,我这里有一份股权协议书,你签了字后,拿着去办了手续。”徐大官拿出一份文件,看也没看递过来。
孟小冬只能接过来,瞄了一眼,是一份股权委托持有协议。顿时心里一乱,问道:“叔,这是什么东西?”
徐大官没去看她,轻声说:“这份股权协议,是当初你们企业改制时,他们送给我的。我拿着也没用。甜姨又是香港人,不能合法持有。想退给他们,又会让他们误会,说我不帮他们。你们这些企业改制是好事,是激活资产的大好事,我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啊!不过,这只是股权,并不是现金。到时候能不能变成钱,还得看企业发展怎么样。要是改制失败,这些个股权,也就是一张废纸了。”
孟小冬第三次轻轻哦了一声。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代持,你代持这些股权。等到今后这股权真值钱了,说不定可以帮上大家。”
孟小冬明白他说的大家,显然是指还未谋面的甜姨。
“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你也完全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啊。”徐大官笑道:“小冬,这件事,你敢不敢做?”
孟小冬想也没想就说:“叔,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既然你交代的事,就算刀山火海,我一样会向前走啊。”
徐大官赞赏地看着她说:“小冬啊,你要是一男子,还真会有番大作为。可惜你是女子,女子还是安静些好!”
孟小冬心里不服,嘴上却不好反驳,只能笑嘻嘻地说:“叔,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男人,可能会抢你们的饭碗吧?”
“还真有可能。”徐大官起身说:“你先去律师事务所办理一下公证委托,律所有人在等你。办好后,你就好好拿着。其他都不要管。至于以后,如果出了什么事,会有人找你的。”
孟小冬心里的紧张一直没松懈下来。徐大官的话里,似乎每一句都含着深深的意义。
“你可以走了。”他背对着孟小冬说:“要没特别重要的事,你不要随便来我这里。”
孟小冬点了点头,收好委托书和银行卡,从他们谈话的地方出来。
一到街上,阳光兜头照下来,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随口问了一句:“孟小冬,你说的股份,就是现在与甜姨在谈判的股份么?”
她浅浅点了点头说:“就是它。”
“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呢?”我试探地问。
“属于我的,谁也拿不走。不是我的,给我也不要。”
“哪它是属于你的,还是属于别人的呢?”
孟小冬沉吟不语,良久叹口气说:“我为它付出了青春,我不能拱手送给别人。”
“甜姨也没有?”
“谁也不能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孟小冬咬着牙说:“谁也不行。”
我扫了一眼她,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冰冷的神色,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不过,我会有交代的。”她说:“我不会让徐叔失望。”
我的心似乎被一根丝线牵动了一下,孟小冬的话里,仿佛在说,她不会让甜姨一无所有。
然而,真会如她说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