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字脸仍是不冷不热地说：“陈当家，我是镖队的领头，要上去跟你谈谈。”
“谈谈？”孟刀子显然被这两个字给逗乐了。
“不错，我这儿有样东西，跟你是老相识。你怕不怕看一看？”
山上沉默了片刻，说：“好，不过只许你带两个人。”
“就我自己。”国字脸从一块大石头后面站起来，点燃了一枝火把，把自己暴露于光亮之中。整个山谷中就这一点火光，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他。火光映照下，国字脸仍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枪举得高高的，抛向身后。
“他们不会认识吧？”心眼儿多的孙二牛和田大勇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他们从心底里是希望自己的护镖队能大战一场打赢这伙土匪，也知道凭这一点儿人马是不可能的——两支土匪都有百十号人，连民团剿了多少次都没成功过，何况他们这三十人的小队？可是眼看着国字脸一副上前去谈判服软的架势，又忍不住着急：这货要是丢了，怎么对得起东家，对得起二少爷？云霞坊以后怎么办？两人悄悄朝宝根叔蹲身的大石头旁蹭过去，田大勇低声问：“宝根叔，咱们怎么办？”
“等着。”宝根叔声音里透着紧张，却不慌乱。
“要是他们穿一条裤子，咱们……”田大勇担心地问。
“要是他们一伙，你瞧咱们这几十口子拦得住吗？”宝根叔冷冷地问。
“可是……”
“不算这两股土匪，就这一队护镖队，咱们拦得住吗？”
“拦不住。”孙二牛不甘心地吐出三个字，小眼睛灼灼地盯着头顶漆黑而巍峨的大山。
“就算拦不住，回去报个信儿也好啊！”田大勇接口道。宝根叔一向稳重，对老东家却是忠心耿耿，颇受洪掌柜的赏识。只是姚小四代掌柜以后处处安插自己的心腹才受到排挤，这次从林场被调来当领队是二少奶奶亲自指派，只是他这种模棱两可，甚至漠不关心的态度跟素来的印象大不相同，让田大勇感到不舒服。
“现在你想退出去，出得去吗？”
“前边路堵了，后边儿……”
“傻瓜，前边路堵了，后边不堵，等着你往回跑呢？”孙二牛反应比较快，立刻领会了宝根叔的意思。
宝根叔仰着头，目光顺着国字脸上山的火光望到一处高岩，那亮点照亮他周身数尺之地，却在山石的掩映下只看到他的半边身子，至于他们在山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半点也窥测不到。他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对惶惶不安的两个人说：“这护镖队是二少奶奶指派的，咱们应该信任他。”田、孙二人听着，默默无语，这个“信任”指的是护镖队、二少奶奶或是兼而有之，他们没有追问，宝根叔自己也未必说得清。对于这支口音杂乱、纪律却明显极为森严的护镖队宝根叔从开始就有异样的感觉。他们不像是平常的镖师或傲慢或亲切或懒散或勇武无畏，总是有态度的人，而这群人却像是铁板一块，他们不笑、不说、不看、不听，眼里除了“国字脸”的命令什么都没有，除了口鼻里跟他们一样呼出团团白气，简直就是一群木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