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云大低头迈步,他看见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看见什么都是钱的影子,钱,钱,钱。嘭的一声响,他连忙说:“唉哟!对不起呦!”无人应答。他哗地一下抬起头来,自己偷笑,原来是碰在电线杆子上。这时才感觉前额隐隐约约的有点痛,自言自语说:“钱迷心窍,钱迷心窍!够个财迷,”摆了几下头,不晕,唱着小调走回自己的家们。
一回家,二郎腿往坑上一盘,高声吩咐老婆:“老家的!快快做饭,整二两酒,我又得跑一会太原。”
“自己弄去,有什么功劳口舌,眼长在奔头上了,看不见我在洗你的个了皮(方言,脏衣服,带骂的口气),不说弄,还说个整字,看把你狂的,虱子爬到发尖上,不知天高地厚。”老婆三心说。
“我不知天高地厚?你过来看上一眼,也不知地厚天高。”云大嘻嘻说。
“如此之鸡眼,我不得不看上一个猫眼,”三星撂下手里的活儿,两手啪啪的对着一拍,水点溅得四下里乱窜,有那么一点好像还钻进她的嘴里,急急忙忙地跑来一个眼神。
“看看,你见过吗?这是什么?这是钱,是新的发亮的钞票。你有了她,到处可走,随处可跳。人们都用老鼠的眼睛看你,用猫的眼睛望你,用老虎的眼睛敲打你的眼神,但不是要吃你,是一股股绿水水的眼神,是恨不得叫你奶奶的眼神,这就是钱的魅力,这就是钞票的光辉,”云大说着从黄色的钱袋里摸出一把把的钞票,他不想一下取出,那多没感觉,只有一摸一摸的取出,那感觉比玉帝的摇头都神奇。
“呀!这么多。那股黑老娃(方言,乌鸦)的西北风把你这个老秃驴吹得有如此的本事,一夜之间就挣回这么多的票票?”三星睁大眼睛地问。
“不能告诉你,今天夜里你让我美上一个夜抱,枕头底下悄悄地告诉你。整一个豆腐,一个豆腐皮,喝二两憋得慌的驴尿,赶快,不,是拔腿开路,直奔东北。你睁开你的猫眼可点好了,点对了,那是三千元整,归你我的太太所有,来,先亲一个,美上一口,”云大稀溜溜地说。
“黑夜吧,让你美个够!让孩子们碰见多眼斜,我去弄饭,”三星两腿奔急,两手跳跃,高兴的去割豆腐。
云大躺在车里,迷迷糊糊的两只眼睛看着车顶发呆,发闷,他不胜酒力,今天却是绿叶的高兴,喝了二两,又添了一点儿,现在脸上都感觉火辣辣的有点红,他想:“一贪二拿三迷迷就是美呀,要不谁也想争权。自己就这么个临时捡来的权力,话口一开,钞票拿来,比干活强一个猪头,这就是权力的涌动呀!贪污是圆圆的石头,装在兜里就是个小小的玻璃球,一摸还带点滑不溜秋。小的时候贪污妈妈的一毛钱,被逮住得挨点匕豆(方言,耳光);这回的钱,贪污多少一个小娘们,她永远也不知道,这是死人身上拿钱----痛快!拿就是展开两手,叉开十个肉呼呼的指头,把昧心的荧光光的纸张轻轻地装入自己的黑色裤兜里。这样的手算黑吗?不能算黑手,只能算个有点良心的黑胳膊,比起拿人们的钱财,疏通管路的人来还差一个手指头,差得远那!有了钱,那就是天上的生活,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你看看老婆的歪溜溜的眼色,看见钱,一堆堆的钱不照样给我一个热扑扑的亲亲蜜蜜的舔吻吗?一改过去那横眉竖眼的表情,今天黑夜还能美美地抱一个来回,这就是第三个美迷迷美。”云大是越想越感觉自己非常的了不起,仿佛自己已经是天下的第一鸟雀,与真正的英雄比,那不是瞎说八道吗?与鸟雀比那才有味道----云大也是有自知之明。不知不觉就从太原……。
云大从太原回来,看见虎子站在圣洁的地上。
圣洁抖抖地打开虎子从看守所里带回的云玉的书信:
爹、妈、嫂子、姐姐、姐夫、我的媳妇:
这回,是我的亲笔信,不是请人写得。
我不是人,我是一条狗,狗也嫌我臭;我是一堆粪,地也嫌我脏。
我在看守所里,先跪在地上,给我的亲人们磕十八个响头,再写我的罪业。我罪业深重,我罪业如缝;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我无法面对眼前的现实。但眼前的现实却写满了我自私自利的黑色的血迹。
就说房子的事吧,我的高高他说的一点都不假。嫂子,我利用你的善良、厚重、情情心,骗得了房子的所有。
就说姐姐、高高的事吧,我吃了王狗狗的钞票,把咱们家狗给害死,把咱们家的墙给开洞,把咱们家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王狗狗。我是人吗?
姐姐的苦难我不知是王狗狗干的好事,高高的赔钱我也不知是王狗狗干的好事,但高高的突然死亡戳动了我麻木的心灵,戳动了我幼稚的肺腑,我找到了王狗狗,因为他处处打听咱家的事情。
我明白了,明白了一切。我走的时候就带了一把镰刀,我举起了镰刀,我举起了我的心肺。可惜的很,我以为他死了。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家里的情人们,你们恨我吧,打我吧,我不是人,我是一条吃里爬外的狗,狗!
嫂子?我跪在地上求你,我的媳妇已有身孕,请你照看好他,照看好我的未出生的孩子。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再说这样的话,再对你有所恳求,但我思来想去我又能恳求谁呢?爹爹妈妈年岁已老,爹爹的退休金都杳无音讯,她们的生活靠谁呢?这都是我这条害人狗给害得,一个好端端的家,一个和和美美的家让我给废了,让我……。我无地自容,我无脸见人,但我还是想起了你,想起了我的嫂子,想起了我受难,受委屈的嫂子,只有你能担起这个沉甸甸的重任呀!嫂子,拜托了!嫂子,拜托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如有来世定以眷眷之心相报,给你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我知道我对不起大家,我知道我对不起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孩子。
我痛悔,但痛悔不能当饭吃。我只有深深地祈祷,祈祷菩萨保佑我们的全家一路平安。
云玉跪写
圣洁看完信,眼前是一片漆黑,比伸手不见五指都黑。她恨不得一把把书信撕烂、撕碎、撕成粉末;抛到云里,抛到雾里,抛到地窑里。但她没有那样做,也没有倒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自己一旦倒下,这个家就……。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缓缓地把信折叠好,打量云大和虎子,心事重重地问:“不知翠花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嫂子也未过来,麻烦虎子过去看一下。”
翠花(云玉的媳妇)听到云玉投案自首的消息,天天愁眉苦脸,饭不吃一口,脸不洗一下,情急的时候,抱住云花痛哭流涕:“姐姐,往后的日子,我怎么活呀?我怎么活呀?”
云花神智清醒的时候,好言相劝,好语相慰,但无此于事。翠花年年不忘的就是云玉:“我说你不用走,你非要走,王狗狗是好对付的吗?是王狗狗害了我们呀!”
翠花说王狗狗害了她们,是真的吗?
王狗狗人在太原,心却时时刻刻地关心着王不理家的事儿,当他听说王不理赔了个四脚朝天的时候,他高兴的一跳三尺高,把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都吓了一大跳,哄的一声跑了个一干二净。他奔到家里,抱住桂莲嫩的发软的脸蛋,红红扑扑的就是十来口。
桂莲毫不示弱,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绿马王子有如此的激情,有如此的酣畅,回过神一个接一个的热吻。吻得是天旋地转,吻得是山呼花开。
十多分钟后,桂莲的情绪才缓缓地平静下来,心还在突突地跳个不停,她问:“狗狗,有什么好事?把我吻得热泪盈眶。”
“想你吗!我一天不见你,想得泪花花流;一时不见你,想得手心心抖;一刻不见你,想得嘴边边抽。回来就想咬你一小口。”王狗狗说。
“油嘴滑舌,不过我就喜欢你的油嘴。”桂莲说。
“看,这是什么?”王狗狗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在桂莲眼前一晃问。
“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呀!”桂莲一把把这些东西抢在怀里,吃惊地说。
“好不好?喜欢吗?”王狗狗问。
“太喜欢了,我做梦都想:我的绿马王子给我一个绿光闪闪东西,我把它戴到我的脖子上、耳朵上、手指上,呀!它霎时间变得金光闪闪,霞辉一道。这金光比秋梨的颜色多一寸有余,比太阳的光辉多一尺多点,它飘呀飘,它飞呀飞,飘到我的心里,飞到我的嘴尖尖里,我轻轻地咬一口,不能,不敢,它是王子的心呀!”桂莲动情地说,头还摇了三五下。
“它就是给你的,我的宝贝!”王狗狗说。
“你有那么多钱?怎么不告诉我?”桂莲问。
“给你个惊喜吗!你不愿意?”王狗狗说着就抱起了桂莲。
这些金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呢?有个小故事:
这几天,王狗狗的兜里扁得慌,可以说就剩下几个看兜的零碎毛票,他急如猿猴,动如小鸡,在远远的村子里瞎溜溜达达。突然,他看见一个五十多岁,富富态态的中年女人,他迈着方步走了过去。
“这位大姐,我是个过路之人,在村口就看见你珠光宝气,一身金辉。我想离开,想马上离开,但又不忍心离开,就走了过来。”王狗狗上前搭话。
中年妇女抬起头来,一看站在前面的是一个衣着得地,脸宽背圆,皮肤黝黑,胡子一缕,年岁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听他的开言吐语,说得自己是心花怒放,脚步轻轻,感觉有点来头,头一低问:“听兄弟之口气,你会看麻衣相?”
“不敢说会看,略知一二,”王狗狗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刚才说……?”妇女疑惑地问。
“天机天上事,怎肯随地闻?”王狗狗一捋胡须,慢腾腾地说。
“贵人,贵人!快请屋里说,”妇女连忙扔下手里的活儿,把王狗狗请到家里。
王狗狗一进院落,四下里观察了那么一会儿,心中泛起好多涟漪。他喝茶的时候,两个手指尖把茶杯轻轻掐起,用鼻子在茶杯上横过了五六回,才慢慢地小口吸溜茶水。
他的一举一动,妇女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啧啧,这喝茶的姿势,与众不同,那妙劲只有神仙才会有,”见王狗狗喝了有两小杯茶水,试探性地问:“大师,你看看我们家……?”
“我进门的时候,已略作小望,器宇轩昂,暗藏露气,非同一般。你男人是乡里的一把手?”王狗狗头一转,肯定地说。
“哎呀,我的大师,你说得真准!再说说?”妇女打心眼里高兴。
“你五十有二,是属蛇的,你有一个闺女,两个儿子,对吗?”王狗狗问。
“大师,你说的太对了,快比我都清楚了,你刚才说了一句什么话?”妇女疑惑地又问。
“我是个过路之人,在村口就看见你珠光宝气,一身金辉。我想离开,想马上离开,但又不忍心离开,就走了过来。”王狗狗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