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6日，大年二十八（上午）
几个人商量，既然孕检中欧阳燕有问题，就必须跟欧阳燕进行一次认真的谈话，并同时对她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欧阳燕和李毅是同学，调查时，两个人的情况理应一起进行。
所谓全面调查，就是从家庭到学校，再到同学，到朋友，也就是整个社会关系。当然，最主要的是，除李毅外的男性朋友。
老潘和王副队长决定，兵分两路，谈话由他们带着小李进行，老李则带着我到街道、到学校去了解情况。老潘提醒，欧阳燕是宣传部长的女儿，了解情况时，严密些，不声张，最好静悄悄的。王副队长也是这样特别叮嘱老李。
老李带着我首先来到了学校。欧阳燕的档案显示，她在昌水一中85年高中毕业。
高中，一般是爱情的萌芽季；而高中阶段的学校，一般就是滋生爱情的土壤。
快过年了，学校门口都挂起了“春节快乐”的大灯笼。通过门卫，我们查到了高中一年级238班的佘老师。佘老师今年教高一，去年教毕业班。学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跟班上，从开始到毕业，老师放牛一样一直跟着，送完了一批又接着下一批。
佘老师是李毅和欧阳燕的班主任。
我们来到了一中教职员工宿舍楼。宿舍楼还不错，似乎比一般单位的宿舍楼要好些。佘老师年纪不是很大，约40岁左右，是一个做了母亲的和善女人。家里，虽然寒冷的房间里没有空调，但有炭盆火，且烧得很旺。
在昌水，炭盆火是一大特色。一个跟小方桌大小的炭盆架，有四只脚，四脚很矮，方便人的双脚踏在上面，所以，昌水人也叫炭盆为踏盆。这踏盆架中间是留好一个圆形孔的，孔的位置放盆。盆是铁制的，铁不怕火烤。严冬来临，昌水人就将木炭放在铁盆内，人便坐在炭盆架的四周。有勤快和聪明的，当觉得炭盆火不聚热，烤起来感觉热度不够时，便再在炭盆架上放一张桌子，他们叫它烤火架。这烤火架有的是木制的。架子上盖一床比床上的被子略小的棉被，棉被上面再放上一块和烤火架板面一样大的桌面。这样，人在烤火时，将棉被盖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则在桌面上打牌。
此时的佘老师家，就是放着这么一个烤火架。烤火架下是旺旺的炭火。我们坐下来后，每人的一双脚就自然而然地伸到了炭盆上，双手也伸了进去。顿时，热气暖遍全身。在外面活动，手和脚都冰凉的，我们太需要热度了。
喝着佘老师泡的热茶和磕着准备过年的瓜子，我们听佘老师讲她去年所教的毕业班的情况，当然，重点，我们要她讲李毅和欧阳燕。
佘老师谈到李毅时，第一句就是：“李毅是个好伢子，勤奋，好学，但高考就差那么几分，有点可惜。其实，要是家庭条件好点，他自己也有决心的话，今年复读，到时是可以考个好大学的。”
老李说：“据我所知，李毅家里就他一个孩子，现在分田到户了，两个大人带个孩子，不会是很困难的呀，继续送他读书也不是很成问题的嘛。何况，她的母亲还是下放知青，很支持儿子读书的。”
说到这里，佘老师叹了口气，然后说：“问题就在这里。李毅受了两个人的影响。一个是他爸爸。据说，他爸爸曾经是大队干部，搞运动惯了，做农活不里手。改革开放以后，就成了好吃懒做的人，家庭建设就搞不起来，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全靠李毅的妈妈。其实，李毅的妈妈也答应我让李毅复读的，但又有另一个人影响了他。这个人是欧阳燕。欧阳燕是欧阳部长的千金，学习成绩一般，高考自然考不上，但她不愁分配不到工作，对她这样的来说，读不读大学无所谓。”
“那跟李毅不复读了有什么关系呢？”老李呼应佘老师，看得出是故意套老师的话。
佘老师说：“怎么没有关系？欧阳燕鼓励李毅跟她去岳州，说先玩一两年，做临时工赚点零花钱，过两年，让她爸给安排个工作。当然，李毅也不是完全听了欧阳燕的，而是也觉得妈妈太累，不想再用家里的钱读书，想去挣钱。”
老李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脸，从容地插话道：“那你是说，李毅和欧阳燕两个人的关系是恋爱关系？学校不是规定不准谈恋爱吗？”
佘老师轻轻地掴着自己的嘴，边笑边说：“看我这嘴，说着说着就漏给你们了。不过，你们也知道，孩子大了，哪个学校没有几对谈恋爱的？我不妨告诉你们，欧阳燕追李毅，李毅扛不住，再说了，青春期荷尔蒙过盛，李毅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欧阳燕家，但怎么说呢？男孩子害羞，胆子不大，加上欧阳燕这个女孩家庭条件好，有权力撑腰，就敢于驾驭李毅。其实，我看李毅，未必真喜欢欧阳燕。”
“哦……怎么说？”老李听出了话中的潜台词，快速地抓住这句话。
“我还是不说了吧？当老师的，不应该对学生评头品足。”
老李笑了：“佘老师，我们也不是来论人长短的。你看，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工作的。大过年的耽误你，不就是为了案子嘛。”
老李“案子”两个字一说，佘老师的身子就一惊，脸色一变，几乎是喊道：“您别吓我，欧阳燕和李毅犯什么事了？”
老李双手一摊，打着哈哈说：“看把你急的，他们两个没有事，两个人都好着呢。”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说：“李毅跟部队有点关系，你看，这位小同志是省武警的，专门来了解他在学校的情况。”
我低着头不做声，心说这个老李工作经验真丰富。
佘老师将信将疑地看看我，又看看同样穿着制服的老李，在给我们的茶杯续了水后，才慢慢地说：“我们班还有一位女同学，叫袁绵绵.....”
这会儿轮着我和老李一惊。但我俩眼色短暂的对接后，都装着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佘老师讲。
“袁绵绵人聪明，平时学习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也不差。她最大的优点是，人漂亮，心理素质高。前两年停过一年学，因此比班上其他同学都要大那么一两岁。去年高考时她比李毅的成绩都好，但她没有去读。她的目标是医科大学。她这个女孩子的事比较复杂，毕竟是在社会上混过一年的。”
“怎么复杂呢？”老李又紧紧抓住问题的焦点。
“就是欧阳部长家的那个阳公子，欧阳燕的哥哥，死缠烂打追求她，好像袁绵绵不喜欢。事实上，老李你们公安局应该都认识欧阳公子，长着一对青光眼，平时又流里流气的，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要是家里没钱没权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到学校捣乱。袁绵绵的爸爸是个农村的郎中，尽管有点名气，但跟城里不能比，袁绵绵也不敢得罪阳公子。袁绵绵和李毅也似乎有……有点……那个……怎么说呢？有点走得近。”
听到这里，我和老李再一次不约而同地互看对方。
佘老师继续讲：“我也是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的。袁绵绵对李毅说，你对我耍过流氓，你都参加村里的学习班了，你如果不听我的，我就告诉班上所有的同学。我说过，李毅胆子小，害羞，他怕袁绵绵。但有鬼的是，女孩子好像都喜欢他。我不能说李毅跟袁绵绵就是在谈恋爱。但听袁绵绵说那话的语气，是李毅有把柄被袁绵绵抓着。”
“那之后呢？”老李有点挖树盘根了。
“没有。”佘老师摇头。
我插话道：“那同学间，谁和欧阳燕关系最好？谁又和袁绵绵关系最好？”
佘老师稍稍抬起头想了想后说：“有一个，是佘烂漫。跟我同一个姓，但这个女孩子读大学了，在岳州理工大学。她跟袁绵绵、欧阳燕两个的关系都好。哦，对了，现在放假了，肯定回家了，你们去她家里看看。她爸爸妈妈都是氮肥厂的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