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的心事,每一天都久别重逢,在岁月里流连。
苏敏慧这一辈子都活在往事的痛苦当中,毁了自己的儿子,也毁了自己,至今她还要毁了俞曼,现在已经说不清疯的那个人到底是她,还是林月茹,或者,她才是真正的精神分裂病人,她的心智早已不健全了。
还用说么?事实已经在再清晰不过了,但女人的第六感让俞曼仍然觉得,苏敏慧还隐瞒着什么,她佯装惊讶地问:“你能确定吗?这可不是小事,公布出去绝对是牟氏的爆炸性丑闻。”
“当然确定,没有人比我再清楚了。”苏敏慧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目光空洞得并无焦点,脸上的神色,足以证明她对自己惊人杰作的得意。
“到底怎么回事?我要知道得更具体一些才能采取行动。”俞曼看起来很认真,紧凝的眉心显示出焦急的样子。
苏敏慧恢复镇静,从新拿起手中的活儿,冷冷地抛出一句:“等你能出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闵卓给俞曼安排的律师,会分时段来监狱见俞曼,事实上也是和俞曼互通消息。
当狱警来叫俞曼见访客的时候,苏敏慧看了她一眼。
“一定是我的律师。”俞曼故意说给苏敏慧听。
苏敏慧要比俞曼想像的了解俞曼,她只是没有想到,命运会把俞曼送到她面前。当初俞向东和戴碧华离开西京时,她还是个小孩子,苏敏慧对俞曼没有什么印象。多年以后,苏敏慧才知道是俞向东找人在监狱里杀了曲宝忠,所以,她嫁给英国老伯爵之后,也运用关系找人杀了俞向东夫妇,并制造成黑帮行为的假象。而俞向东并没有像俞曼想的那么幸运,事实在,在那些杀手行动之前,她特意打电话给俞向东,告诉了他一切。俞向东当时是倍受打击的,当有人入室袭击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木然地接受了死亡,他的精神早就崩溃了。
苏敏慧对待她所恨的人,不是只在乎生命的消亡,同样要他们精神也死亡,这才能让她充分体会到复仇的快感。
见有律师来看俞曼,苏敏慧开始酝酿如何告诉俞曼,她手中可以破坏牟敬林和林月茹感情的致命王牌。
俞曼和律师简单说明了情况后,又约好三天后再见,便回来了,走到苏敏慧身边说:“我就说我的律师会提出申诉的,看来不久我就可以出去了。”暗示苏敏慧。
“小曼。”苏敏慧又换上一副慈母似的眼神,“如果你能出去,别忘了对林月茹说,牟敬林有个私生女。”
“她会相信我的话吗?牟家的人都防着我,也不相信我,空口无凭的事,她只会怀疑我。”
苏敏慧目光灼灼地看着俞曼,心下暗忖:不能告诉她,她是牟敬林的女儿,万一她动摇了怎么办?
她哪里知道俞曼已经知道了一切,更知道她和她父母也是非常熟悉的人,还有她的妈妈,尽管,戴碧华的相册里从来有过他们的照片,但她相信林月茹不会说谎,不然也不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林月茹曾经有个非常要好的闺蜜和牟敬林生了个女儿。”苏敏慧的话再次证实了一切。俞曼已经再没了不接受的理由。
“女儿?你怎么知道。”俞曼强装镇定。
“因为我看到那个女孩儿出生的。”苏敏慧这时抬眼看着俞曼。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牟敬林的女儿?”
苏敏慧冷冷一笑:“因为整件事情只有我最清楚。”
俞曼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浸出汗,从妈妈日记本中看到的那些含含糊糊的文字,从林月茹崩溃的眼神,从牟敬林无奈但不否定的态度,她都在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你?你怎么会知道?哦,我,我只是要了解全部,这样才能想到万全之策。”俞曼解释。
“你只要把这件事说给林月茹,她就知道是谁了。至于那个私生女……”苏敏慧顿了顿,盯视着俞曼,“让林月茹去找她的闺蜜就能找到了。”
苏敏慧心花怒放,在说出这些之后,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月茹和牟敬林爱情神话的破灭。林月茹再进一次疯人院,而眼前的俞曼,恐怕也逃不过宿命,完成她的任务,同样也会被真相毁了。苏敏慧赞叹自己当初的计划,居然可以在这样绝望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苏敏慧才是真正活在仇恨中的可悲女人。
“可这样是不是对那个女儿太残忍了?”俞曼忍着心痛。
“残忍?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同情的,谁让她妈妈爱上别人的男人呢?这就是报应。”苏敏慧丝毫没有同情心。
“那她后来嫁人吗?”
“当然,不然,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她急匆匆地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那个男人很喜欢她,她以为就这样藏着心爱的人的女儿,靠着这个男人生活,怎么会想到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心争夺牟氏,才会找上我丈夫,让我丈夫为他偷取商业情报,事情败露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丈夫身上,牟敬林逼我丈夫自首。但谁想到宝忠进了监狱,他们仍然不放过他,找人打死了宝忠。这样的男人不该死吗?”回首那段往事,苏敏慧越说越激动,说得得意忘形,竟然说错了话。
“那个男人死了?”俞曼麻木地看着苏敏慧。
“死了,不但死了,全家都该死!”苏敏慧瞪视着前方,越说越狠,脸上挂着无法琢磨的怪笑。
俞曼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似地浑身发冷,越听越觉得恐惧,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喃喃地问:“全家都死了?”
“可惜跑了那个丫头。”
“你怎么知道?”俞曼回神追问。
苏敏慧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眨了眨眼睛,掩饰着说:“我?我是听说的。”
听说的?俞曼眼前尽是苏敏慧前一刻的神情,那种恨意绝不是那么简单。苏敏慧刚才说是爸爸找人杀了曲宝忠,那为什么她要对自己的儿子说是牟敬林杀了曲宝忠呢?
她是想让所有人都为她变态扭曲的爱情陪葬。
俞曼已经尽量让自己镇定,但事实还是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只觉自己需要一点清新的空气,她需要呼吸,她……
那一夜,躺在床上,凝望窗外夜空中那轮上弦月的冷辉。没有什么比她现在的心更冷了。疼她、爱她、倾其所有保护她的父亲竟然不是亲生父亲。而那个慈祥的、亲切的父亲,竟然会是苏敏慧口中的卑鄙小人。不,这不可能,这一定又是她自己编造的谎言。
她努力回忆父母还在时的记忆。爸爸那么爱妈妈,对她体贴入微,但她好像记得母亲总是在她睡觉时,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偶尔,她微眯着眼睛,还会看到妈妈在流泪。
她已经相信妈妈深爱的人是牟敬林,而自己也许真的是牟敬林的女儿。其实,想知道这个结果,只要做个DNA就可以了,但她没有那个勇气。
接下来的几天,俞曼还会旁敲侧击地问一些心中的疑惑,但苏敏慧好像并不想继续告诉她什么了。
三天后,俞曼的律师又来了,而这一次,是带俞曼出去的。
苏敏慧微牵唇角,看着俞曼说:“别忘了我说的话,把牟家的人打倒,让他们也尝尝背叛和生不如死的感觉。”
俞曼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进来这些天对着苏敏慧的友好面孔消失无踪,脸冷得骇人,缓缓转身看着苏敏慧说:“我就是那个私生女。”
“什?什么?”苏敏慧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俞曼。
“我说,我就是那个私生女,跑了的丫头,戴碧华的女儿。”俞曼犀利地说着。
一句话说得苏敏慧整个人都石化了,她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现在我才知道,替一峰复仇的仇人不是牟家,而是你。”俞曼冰冷的语气,渗着冰碴,瞬间冰封了前一刻还在得意自负的苏敏慧。
“谢谢你告诉我全部,你早就该去陪他们父子了。我会成全你的。”俞曼继续逼进。
苏敏慧连退数步,跌坐在床上。
房里其他几个女犯看着她们,不明白前几天这两个人整天窃窃私语,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今天俞曼要走了,怎么反而反目像仇人似的。
俞曼转身,看着那几个女犯说:“这个女人心如蛇蝎,不用手软,反正她也活不长了。”便走了出去。
直到俞曼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苏敏慧仍旧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居然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她马上警觉地看着那几个女犯,她对她们一直保持警惕,她可不想像曲宝忠那样被打死。她的刑期已经过了一半儿,她还要出去继续复仇,她早就想好了,等她出去了,和林月茹同归于尽。
她不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俞曼从监狱里出来时,牟远正等在大门口。俞曼不希望有任何牟家的人来探视,牟远不想分她的心,他那么了解俞曼,她要做的事,总是很执着。
俞曼刚走出来,牟远就递上他阳光般的微笑,伸开双臂。俞曼那脸寒冰,瞬间就被这阳光融化,笑着走向牟远,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为什么这么傻?”牟远闭着眼睛拥着她问。
“我一直都这样傻。”
“回家吧。”
“我先要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