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品酒,女人品茶。
牟馨显然心事重重,季洁和俞曼都知道她是在担心闵卓,季洁找了许多话题想调节气氛,但牟馨始终没有太多笑容。
俞曼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得意,不过,自从她听牟远和凯文说牟馨才是曲一峰深爱的女人后,第一次见到牟馨,隐约间还是有些介怀。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佯装叹气。
季洁听了忙问:“怎么了?新婚燕尔,把我们都给忘了,怎么突然叹气?”
俞曼苦恼地轻轻摇头,“和牟远结婚后,我在考虑要不要把芷园的房子卖掉,可是,问了几家房产公司都不接这套房子。”
的确,芷园的事,当年可是炒的沸沸扬扬,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无法掩盖,哪里有人敢买。
牟馨一听这话,才算抬起眼睛,看着俞曼。季洁顿感语塞,她也知道也只有俞曼才会买那桩房子,而俞曼真的想卖房子吗?并非如此,只是她知道这个话题会引起牟馨的注意。
季洁看看牟馨,牟馨不声不响地盯着俞曼。
“我只是知道那个房子的主人死了,但没想到在中国会迷信到如此地步。”俞曼又假装生气地摇头,随后,抬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牟馨问:“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事,让人如此忌惮?”
牟馨知道姚可心有多不容易将这桩房子卖掉的,当初她就同情过俞曼,她没有过多的表情,脸上无波无澜地说:“在西京你恐怕是卖不掉了,不如留着等下一个海归来买吧。”暗指只有像俞曼这样不知情的人才会买芷园。
“为什么?难道不能给我讲讲那个主人的故事么?”
“小曼……”季洁试图阻止俞曼,她可不想让牟馨原本沮丧的心情雪上加霜。
“哦,我忘记了,那个房子的主人曾经绑架过馨馨是吗?他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人?”俞曼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牟馨。
所有人都告诉她,曲一峰爱的是牟馨,牟远说曲一峰临死还在证明真爱,难道这个女人就对如此爱她的男人无动于衷吗?而她自己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抱着美丽的幻想,等着他,爱着他,她用尽全力地忍住眼泪。
刀伤可以炫耀,情伤只有煎熬。如果走不出来,就像刀伤一样跟着你一辈子,解脱只能靠自己。
空气也跟着静谧下来。
“是的。”
良久,牟馨说出这两个字。
而这两个字击碎了俞曼的心,原来在牟馨眼里,她挚爱的人是个魔鬼,她只觉好笑,人生竟然如此荒诞。
“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俞曼并不想停止。
“你想知道什么?”牟馨猛然抬头,眸光与俞曼交织在一起。
“全部。”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那段记忆的碎片。牟馨深吸了口气,语调仍旧清冷平缓:“他的父亲曾经背叛过爸爸,出卖了牟氏,最后死在狱中,因此他和他的母亲,把仇恨转移在牟家的头上,他回到西京我就感觉到来者不善,只是,我没想到他……他对我的感情。”牟馨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很轻。
可再轻,对俞曼的打击都是致命的。她像被人一脚踢进深渊,毫无知觉地向下落,浑身不受支配似地僵住不动,真的吗?她从牟馨的口中再次听到这些话,她还能不信吗?
“他,他对你的感情?”俞曼结巴地问道。
季洁对那段故事也知知甚少,这时也听得入神。
牟馨垂头看着茶杯,她是不喜欢表达的人,那段往事除了姚可心,她没和任何人讲过,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开口说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俞曼和季洁感觉很亲切,她总是把人推远,今天,她破天荒头一次这样坦露心声。
“嗯,他被通辑后绑架妈妈,就是为了换我,那时候,我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失衡了,为了复仇,他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牟馨深叹口气,“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除了他对可心做的那么狠绝,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理解,要怪只怪他的妈妈,如果不是她,一峰也不会走向绝路。”
听牟馨说到这儿,俞曼简直觉得自己马上要爆炸了似地难受,她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心情放松。
“我也听牟言说过,曲一峰是个难得的金融奇才。”季洁也不由得惋惜。
“是啊,说到底,还是我欠他的。”往事重上心头,每当想起这件事,她都有这种亏欠的感觉。
“又不是你让他杀人的。”季洁劝慰。
“可他是为了我杀了人。”
俞曼在大脑中梳理牟馨的话,想到那起谋杀案。
“那是他自食其果,请了个男妓来勾引你,又忍不住嫉妒,把人杀了,好在没有对你造成任何伤害,不然才是最可怕的事呢。”季洁过去是记者,而且在报道牟氏的时候,对牟氏的一些过往做过充分的了解。
牟馨苦笑,“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那段经历,这辈子我都忘不了,刚被他绑架的那晚,我试图逃跑,受了伤,又累又冷,以为我会冻死在荒郊野外,没想到居然活着醒来,是他把我背回去的,结果,我发高烧,他就带我去医院,路上……发生了车祸。”
车祸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滚,牟馨像是听到那声碰撞的巨响似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呢?”这回轮到季洁忍不住了。
牟馨垂目看着茶杯,“在撞上的一刻,他突然紧紧地抱住我的头,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只觉得车被重重地撞出去很远,撞出了路面,怎么停下来的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到脸上有热热的液体,而曲一峰已经满脸是血,我当时吓得说不出话,他瞪着眼睛问我,是不是相信他对我的爱,我不回答,他就那样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神中是无助和企盼,也有……死亡的讯息,我知道,他伤的很重,快要死了,告诉他,我相信。他眼里闪出一丝光芒,随后就像灯似地瞬间熄灭了。”
“虽然他做了很多坏事,但他对你的感情的确是真的,哎……”季洁也跟着伤感起来。
而俞曼桌下面的拳头攒得紧紧的,愤怒、悲伤直达喉间,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等着、盼着、守着的男人,她竟然还信誓旦旦地要为他复仇,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连她唯一坚信的东西,都那么丑陋残忍。
“小曼,你怎么了?”季洁发现了俞曼的异样。
俞曼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顺腮而落。
“我,我……太凄美了,让人忍不住落泪。”她勉强支撑自己说出这些话。
“凄美?”牟馨抬眸看着俞曼。
“难道不是么?一个男人爱你爱了那么久。”
“我宁愿他没爱过我,或许,他还可以活得很好,爱这个字如果变成心魔,比任何力量都可怕。”
“是的,爱是无坚不摧的武器。”季洁应和着,她们都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怎么会不懂?没有人比她们更懂得爱了,唯有俞曼还不懂得这爱的真谛,她的爱情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无法想像,那个对他无微不至的曲一峰,那些真情,那些温暖都是假的吗?他为什么要那样迷惑自己?让她轮落到这般可悲的下场。她现在又算是什么?她的复仇,又算是什么?
俞曼的人生观顿时崩塌,没了方向,没了目标,没了意义。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认真?”
三个男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他们的妻子,三张绝美的脸上个个挂着愁容,牟言走在前面疑惑地问道。
“哦,讲起曲一峰来了。”季洁话音未落,她提到的名字令三个男人都警觉起来,闵卓看着牟馨,牟远看着俞曼,而牟言不自然地说:“怎么提起他了?”
“是俞曼想卖掉芷园。”
牟远再次看向俞曼,发现她的脸色惨白得骇人,又转头看一眼牟馨,温柔地说:“馨馨,你没事吧?”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给牟馨带来多深的心里阴影,这个名字也是牟家的禁忌,他更知道一定是俞曼故意引出这个话题,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绝对不是好意。他压制着上窜的怒火。
牟馨挤了个牵强的笑容,“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牟远扫了一眼俞曼,目光渗的冰似地冷冽。俞曼的心已经被扔进冰谷,看到牟远这样的眼神,仿佛连血管里流动着的鲜血都跟着冻成了冰,凝固住了,只要有人这个时候碰她一下,她便会碎一地,她多希望自己能像冰人似地碎掉,再化成水,消失在这残酷的人间,那样就不会这样痛苦煎熬了。
回家的路上,牟远一直板着脸,俞曼也安静地看着窗外。牟馨不会说谎骗她,她在努力接受现实,尽管她已经麻木得流不出眼泪。俞曼就是这样的女人,还没到她爆发的时候,她会出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