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趴在云朵上,漫无目的地在九重天上游荡。众人皆知其是花尊的灵宠,便也任由她行动,然而阿桃转悠了一圈,却失望地发现了天界诸仙身上都没有红线。她不敢对花君直接下手,本还恶作剧的打算找个旁人先实验一下,不想竟一无所获。
“阿桃姑娘。”
身后一声清冽的声音打破她的沉寂,阿桃在云朵上翻了个身,托腮看去,却见不远处的祥云之上站了一个气质清冷的男子,鹰目薄唇,黑衣墨发,似乎因他的出现四周的空气都冷凝起来。
见她一脸懵懂,龙陵视线柔软,声音中也不由带了几分温度。
“我是龙陵,你还记得我吗?”
“记……记得……”
阿桃脸红得要命,当日他与银蛟纠缠的一幕早已深刻脑中,且从人间回来自己偷吻花君还被他撞见,看到他,阿桃潜意识间竟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感觉让她心头一跳,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所以,一时茫然。
“龙,龙主怎么突然上来?”
龙陵微笑,“受朋友所托,来帮她看个人。”
“人?他也在天上?”
“是啊。”
眼前绞着手指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孩子,看得出来她仙基并不稳,无意识间还露出稚气的表情,或许也因为单纯无害,所以才成为那少之又少他不排斥的异性。
“姑娘若是有空,不如随我一起,说起来他那里也养了不少花,或许你会喜欢。”
“花?”
闻言,阿桃的目光闪了闪,却不以为意。四重天因归属花君,花海层叠,是整个天界花朵最多景最美的,其他地方就算再多,左右也无法超过花君处。
龙陵仿佛猜出她的想法。
“他那里有一种花,花君那里都没有,整个天界或许只有那几株。”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双眼睛晶亮无尘,龙陵的心不由动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像个诱拐孩童的怪叔叔。
“那阿桃要去看要去看!”
阿桃在云朵上打了个滚,轻快地落到了龙陵七彩祥云之上,舒服地打了个呵欠。
“到了一定要叫我哦!”
说完,竟闭起眼睛沉沉睡去。看着脚边的小丫头,龙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解下黑色斗篷帮她盖上。
阿桃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然而待看清四周近乎凋零萧条的景象,当下一愣,等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随龙陵去看四重天上没有的花,这才一下跳起来。
床榻连个褥子都没有,身上盖着的黑色斗篷恐是龙陵的?蜜蜂生来嗅觉灵敏,阿桃拿在鼻尖嗅了一嗅,试图顺着他的气味找人,然而龙族戾气太重,这霸道强悍的气息让她头脑发晕,还好及时丢下斗篷,这才免于被打回原形。
前面两人已察觉了这边的动静。
“龙主,你那位小友醒了。”
“那我先失陪一会。”
龙凌站起,唇角不由浮上了一层微笑。
见状,面前人神情怪异。
“若非得知她是花君的仙宠,我还以为……”
听出老友的揶揄,龙陵神色一凝。
“本座不过见她可爱,你别误会。”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急着解释了?”对方啼笑皆非,“不过,竟看不出你是个喜欢小孩的。赶紧娶个皇后,等诞下自己的孩儿,正好也请我去喝上一杯。”
龙陵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闪身便消失。见他这般急切,那人更是笑得打跌。
“这般急不可耐地去当乳父,龙宫那些老朽们看到还不吓坏?”
龙陵脚步一滞。
房间中,见阿桃缩在床角怔怔地盯着自己斗篷,龙陵一愣,意识到上面的戾气伤到了小丫头,他心底有些愧疚,连忙再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气息是否无碍,这才缓缓入内。
“阿桃姑娘,你怎么了?”
阿桃捂着自己鼻子,眼泪汪汪。
“疼疼疼。”
“来,让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拉过阿桃的手,还好小丫头没有拒绝,红着鼻子怯怯地看着他。感受到龙陵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鼻尖,一股冰冷却舒爽的气息迎面而来,阿桃抽了抽鼻子,破涕而笑。
“不疼了!”
甫一好转,便想起了来此处的目的。
“花花花,阿桃要看花!”
龙陵好脾气地点头。
“好,这就带你去。”
说完,已经很自然地向她伸出了手。可方一动作,又觉唐突,阿桃就算年岁尚小,却也是个姑娘,到底男女有别。正想收回动作,手上一个软软的触感让他呼吸一窒。见他不动,阿桃有些奇怪。
“怎么不走了?”
“现在就去……”
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宠溺,竟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外面的景致比起屋中不见好转,怪石嶙峋,河水幽沉,若非依旧是九重天绚烂白光,阿桃简直以为自己到了别处。
“这里……好生奇怪。”
“筝兄不喜热闹,确实有些清冷。”
听到龙陵赞同,阿桃有些怀疑。
“这种地方能种出什么花?”
龙陵微笑,牵着旁边的小人儿又绕过芦苇荡,直到两人上了一座古朴的木桥,这才松开她的手。
“阿桃姑娘,你看那边--”
阿桃睁大眼睛,红花妖娆,周身上下却没有半片叶子,葱葱郁郁一大片,直延伸到天边去。
“这……是什么?花君那里果然没有……”
“这是曼殊沙华,来自冥界黄泉。”
声音有些飘摇,仿佛聚不拢,被风一吹便要散了。阿桃回头望去,便见木桥头倚栏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明明脸上是带着笑,然而周身却被一层愁绪笼罩,竟平添三分苍凉之感。
得等,愁绪?苍凉?
阿桃心中一拧,什么东西似乎在心中滋长开来,她有些不大习惯。
那青衣人已经踱步过来。
“还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带着小友来此处看花了。”
见龙陵嘴角一抽,青衣人哈哈一笑,走到阿桃身边。
“阿桃姑娘,这花好看不好看?”
完全是与小孩子说话的语气,龙陵微微皱眉,然而阿桃却浑不在意。
“挺不错的,不过……”她正待说,突然发现青衣人手腕上什么东西一闪,阿桃眸光大亮,“等等,你的手……”
龙陵与青衣人俱是奇怪,阿桃已抬起青衣人左手仔细查看,腕上红光一闪,虽然线端已经破败成须。然而确实是月老处的红线。
“为何你的手上会有红线?”
“这个吗?”青衣人一叹,仿佛看得很远。
“因为我来自人间。”
“人间?”
九耀天界以天尊为尊,除去他们九位与天同生的上古神君,其余皆是经由各个途径修炼飞升的神仙,其中一种便是结了因缘,阴错阳差吃了仙丹位列仙班,如龙族祭司碧瑶上仙以及眼前这位被称为无筝的青衣神君。
这类仙人,即非苦修悟道成仙,也非历练得道飞升,在颇为一板一眼讲究脚踏实地的天界委实不遭人待见,其实说白了了也是一种潜意识的妒忌,凭什么就咱苦哈哈的经历劫难,人家乱吃东西还能殊途同归,真是让众仙捶胸顿足啊捶胸顿足。
不过也因为仙籍来得太过容易,六根了断不彻底,这当中很多阴错阳差成仙受不了天上生活的苦寂与单一,竟不惜触犯天规,自愿受罚再度堕入红尘投胎轮回……
以前,阿桃也十分不理解这般离经叛道的行为。她自凡间花丛中来,上了九重天,不仅有喝不完的琼花蜜,还幻化出了人形,这要是在以前想都不敢想,或许早就熬不过寒冬。这天界这般好,她才不想回去呢!然而自从人间回来,这个想法却有些变了。再看无筝神君说起前尘往事的怅然摸样,阿桃也觉得,他其实还是挺怀念人间生活的……
“难道……如神君一般飞升的,都会有红线?”
阿桃沉思,那青衣人却已面露疲态。
“或许吧。”
龙陵看他兴致缺缺,便领着阿桃和他告别,
“无筝,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无筝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前方的曼殊沙华之上,“再说吧。”
迟钝如阿桃,也发现了他神情的不对,依稀觉得是因她而起,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不敢说。龙陵见她闷闷的,有意哄她开心,斟酌道。
“阿桃姑娘,你很喜欢无筝的红线?”
“只是觉得奇怪……”和来时不同,阿桃老老实实地站在云朵之上,情绪有些低落。
“我在人间看到凡人男女手腕上都有,可九重天上的神仙们都没有,所以……”
小丫头奄奄的,龙陵顿住脚步:“其实……我也有……”
“什么?你也有?”阿桃果然活跃起来,可抓住他的手腕却如何上下查看均是毫无端倪。“哪里有,骗人!”
见小丫头嘟起了嘴,龙陵微笑,左手翻转间便见手腕上隐隐约约浮出一层红光,上面闪着七彩的颜色,霎是好看。
阿桃有些看呆,她揉了揉眼睛,又再揉了揉眼睛。
“不对啊,和月老爷爷的完全不一样!”
说完,从袖中抽出月老给的一根红线,上面只单一一个红色,并没有龙陵手腕上的七彩缤纷、流光溢彩。
眼见阿桃再度质疑,龙陵耐心解释。
“灵根差异,这红线也不一样。我因是来自龙族,所以……而其余仙友因修炼术法不同,红线呈现的姿态也不尽相同!”
“是吗?这样说花君也有红线?”
阿桃惊喜不已,龙陵闻言心下竟有些空落落的,却还是颇有风度地回答。
“天地万物无一幸免,然而九耀几位神尊却与天同生,超脱五行阴阳之外,恐怕……”
这个答案让阿桃有些失望,可是她不会放弃!
“谢谢,很高兴遇到你,我先走……”
话音未落,手中的红线却突然发光,变得异常滚烫,灼得她手指完全握不住,阿桃吓了一大跳,赶紧丢下,不想那红线没有落在云朵上,反而绕着她和龙陵转了一圈,最后竟以电光火闪的速度一下缠住了他们二人的手腕,终于消停下来,似熔于骨血消失不见。
阿桃被这个变故吓傻了。
“怎,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