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时候……阿桃只能拜托你了。”
听他如此淡然地交代身后事,骆凌之的心情十分沉重。眼前人是前世百般阻扰自己与桃夭结合的九耀花君;是今生有“夺妻之恨”的司徒公子,偏生此刻……骆凌之觉得对他最后一点的恨意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多的敬佩与怅惋。
思及此,骆凌之摇头苦笑。
“你给了我一个难题,桃夭那个性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会独活?”
“是啊,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只能拜托你了。”
司徒柳叹息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
“这是能忘记前尘的药,如果我有不测,还请你……”
剩下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不能相守,却连最后的记忆也要抹去了,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阿桃定也会随他而去,那个结果他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骆凌之接过瓶子,“你乃九耀花君,若是……会不会就能重新飞升入仙或者……”
“再次堕入凡尘?”
司徒柳替他说完后半句话。“也许吧,不过就不知会不会是永生永世的消亡。所以我不能拿阿桃的命来冒险。”
有了盟主府的助力,江湖豪杰一呼百应,加之在宋子英的布局下,姜家灭门的真相也与今上的真正身份扯上了联系。有说皇帝不是先皇血脉其实早有人怀疑,为了消除影响,今上不惜杀了姜氏满门,企图漫天过好,而侥幸逃脱的姜家姐妹因不知其中恩怨,又是一介女流,便被其放了一马,送入三圣城令侄子监视,哪知最后到底脱离了掌控,最终成也萧何败萧何竟被侄子骆凌之摆了一道!
眼看黎明近在眼前,沈将军的兵马却在入京的当口遭遇了重创!已然投靠骆凌之的莲溪城和轩辕世家却突然倒戈,两房兵马联合,杀得沈将军一时错所不及。
消息传到京城,司徒柳、骆凌之等人自是震惊!
“没想到莫莲和轩辕明宇竟然会投靠了蜂妖,不知灵云子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成王败寇,说的不过是一个‘利’字。我与莫莲相交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看错了他。”司徒柳的语气带着遗憾。
聂太傅道,“如此,便更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骆城主,我们不能再等了!”
他的想法与众人不谋而合。其实无论是司徒柳还是骆凌之,早就对“师出有名”没有执着。司徒柳天生反骨,向来不把世俗理念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迫切要解除自己与蒋桃命带的诅咒,自是希望这事能越早解决越好;而骆凌之自从蓬莱归来,内心的迷障逐渐勘破,能助花君和桃夭一臂之力,让人间尽快恢复如初便是他的所愿。他们二人都在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时机,如今莫莲和轩辕明宇的突然叛变或许就是机会!
“传令下去,沈将军退军三百里,与盟主府二公子汇合!”
“城主这是要给叛军人京的机会?这可不行!若是京城被灵云子的人控住,我等便会功亏一篑,还请城主三思、”
聂太傅到底不是练兵打战的,当即反对、司徒柳笑了一声。
“太傅多虑,在下与骆兄已有打算,只是有些凶险,不宜传扬。尔等先不用声张,静观其变即可。”
不消几日,三圣城兵败的消息便在京城不胫而走。据闻骆凌之的部下被赶到了淮水以南,损失惨重;而关于圣上并非皇族血脉的传言也在顷刻间颠覆反转,只说是人刻意招摇,麒麟府更是派出高手抓捕了一批贼首以儆效尤,当先拿下的竟是与骆凌之的表亲关系的宋子英。
连宋小侯爷都被圣上关押,等待发落,百姓们只当骆凌之已气数已尽。而龙椅上的皇帝也一扫多日的郁气,亲自去麒麟府把国师灵云子请出,商议天下大事。
当载着灵云子的马车从麒麟府驶出的当天夜里,麒麟府突遭天火袭烧,整个府邸被大火团团围住。那火势来得蹊跷,又大又猛,只一炷香时间便把整个府邸封锁堵截,而更诡异的是,竟然遇水不灭。在一片凄厉呼喊声中,众人只看到一团乌色从火海中慢慢升腾,好似一团乌云,顷刻间便要把天地吞噬殆尽。然而比它更快的是,一束金光从天边涌下,只须臾功夫那团遮天蔽日的乌黑阴影便被打散。
百姓们骇然不已,纷纷闭户熄灯。'这天降异像可不是什么好事,传说中百年之前就曾有这样一遭,随后带来的便是改朝换代,新帝继位;此番惊天动地,不知又会引发什么后果。
麒麟府布局以五行八卦风水为依托,整个府邸顺着京城护城河走势而建,呈狭长不规则状。
金光逐渐散去,缓缓映出一个人影,司徒柳一身青衣站在云端,从上首遥遥望去,这才发现麒麟府的整个形状恰似一座蜂巢,而方才黑影消散的地方正位于蜂巢的中心,也就是整个蜂群中蜂后所居之所。见到上首踏云而下的人,那些被烈火驱赶四下窜逃的人不由愣在当场,而其中一名女子更是惊惶异常,她睁大美妙的双目,视线中更多却是痴缠与眷念,仰头看着上首的司徒柳好半天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九耀花君?”
可是司徒柳却置若罔闻,苏凝这才发现尽管他们外形还有相似,可是这位在云端的男子,却美得难以形容,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与惑人的耀眼光芒似一股直透灵魂的无形威压,只片刻便让她身形俱震,不再敢直视,内心深处更是蔓延出一股冲动,只想跪在地上顶礼膜拜。
好一个上古神君!
这样想着,苏凝只觉得双膝一软,等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这才唤醒了几分清明,她悚然回头,这才发现不止是她,其他麒麟府的人早已跪在地上,面上无一不是对神祇的崇敬与虔诚。
虽然没有妖力,不过作为灵云子座下的大弟子,苏凝心下一鼓,迅速发现了不对。她急急朝身侧的苏眉看去,只见她也是目光纯净一脸无邪,当下便明白过来、
不好,他们的妖邪之气已经被花君彻底净化了!
感受到云端上的人俯首向她看来,苏凝浑身僵直,一种近似自惭形愧的感觉霎时席卷了她的感官,只觉被那洌滟无波的眸子注视,自己丑陋的肮脏妖族血统玷污了他的眼。她瑟缩了一下,几乎想夺路而逃,可是想起身却完全没有力气,只能怔然的用余光看着他步步飞花的朝自己迈近。
“灵云子在哪?”
声线缥缈无尘,苏凝本能便开口回答,直到那满地的飞花落在自己的裙边才猛然回过神来!她懊恼自己也被花君迷幻了心神,可更多的却是无限的惆怅与一丝连她都难以启齿的羡慕。
原来高高在上的神祇便是这个样子,那只千年前被他带到天庭的幼蜂是多么地好运……
麒麟府地下暗宫,黑烟笼罩,暗尘飞扬,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亡气息。司徒柳慢慢踱步进去,随着他的到来,周围的一切便如被清水洗涤过一般,重现往日的风采。周遭云柱高耸,盘旋的却并非寻常的飞龙,而是独角的海蛟,而殿堂正中间蜂后的金身立像恍然而夺目,那面容却非是观尘镜中蒋桃的样貌,而是一个长相有些古怪,有千只手足的异形女子。
司徒柳收回目光,在大殿中间淡淡一扫,很快就锁定了灵云子的藏身之处。借助莲花灯恢复了花君的神力,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近五成的神力。只见他抬起右手,指尖翻飞中一团荧光自掌心溢出,慢慢在空中飘散,这些光亮四下蔓延,还未遍布四角,却听顶上一声凄厉嘶吼,一个黑影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而那遮身的衣摆也随着他的动作四下散开,竟是千手千足,与上首的的蜂后神像如出一辙,只是这张脸比金像还有古怪扭曲,正是灵云子那已经男女非非形的怪异面容。
“你……九耀花君?!!!你怎么会……不可能……”
灵云子声音嘶哑,双目已经变成了妖族特有的竖瞳,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来人,或许知道这场硬战已经无法避免,不由分说便朝司徒柳袭来。一时间地宫光芒大亮,神妖两力在空气中猛烈碰撞,引得整个宫殿剧烈晃动,竟是把蜂后的金像也震在了地上。
尘烟散去,两方似乎都没有损伤,不过灵云子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司徒柳脚步略有虚浮。暗黑色的竖瞳一眯,灵云子端详半天,好似已经明白过来。他嗤嗤试探着上前两步,却也不敢大意。
“原来是强行催动了上古神力!不过司徒柳,你凡人之躯,区区肉体凡胎如何能容纳那恐怖强悍的力道?看你脸色发白,是不是快撑不下去了?”
司徒柳闻言冷笑。
“阁下多虑,不知你恢复了半妖之身是不是因为胎儿流产,元气大损的关系呢?”
竖瞳猛地散开,千百只手足好似发狂一般盘旋而起,想起那个已然成型的幼蜂,灵云子目呲欲裂,猛地朝司徒柳扑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