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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双身树下(2)

在郎山,唯有神水湾的名声最响,最使人留恋往返。它位于郎山的西侧,依偎在郎山宽大的足下,占地约有四五亩。有人说它是河流冲积面成的,如今河流是改道了,但它把宝贵的遗产送给了郎山,留给了热爱大自然的人们。别看神水湾的面积不大,但水湛蓝湛蓝的,蓝的让人弦晕;蓝的让人神秘;蓝的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秒的冲动。湾的边沿生长一些叫不名的细茎长叶的水草,夏秋时节会开五个瓣的小白花,颤微微的,惹人怜爱。神水湾不仅会照像,还会把底板在没有暗房的情况下洗的极逼真极有韵味极有想象力。郎山塔就是它的第一篇不朽的杰作,倒映在神水湾的郎山塔既保持了它的挺拔秀丽的身姿,又把人们常说的镜中花水中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韵致演绎得似真似幻,似实似梦。塔顶的飞鸽扑棱棱在水中飞起,又刷啦啦在水中归巢。初看鸽子把湾水搅得沸沸扬扬眼花缭乱,细看湾水风平浪静不躁不动。看久了便觉神仙附体,身子轻飘飘欲飞天外。更有甚者,在春秋的明日下,人们会在水中看到草房门楼,绿树街道,狗跳鸡跑,牛羊吃草。红马拉着马车在山道上奔跑,小脚老太太领着小孩在散步。一位白发的老人在水中竞见到了他的儿子,而他的儿子那时正在北京念大学呢。只在海边才出现的海市蜃楼,会在这个神水湾里一二再再而三的复现,的确令人们匪夷所思。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地人传言,它还能治疗一些疾病。林庄村的一位张姓女人,晚年得了一种病,肚子日渐肿大,宛如怀孕女人,人也是面黄肌瘦,行走困难,后来肚子大的看不见自已的脚尖,下不来炕了。她自觉病如膏肓,来日不多,遂在家人的陪同下,来郎山庙拜佛告别。走到神水湾的旁边,顿觉口干舌躁,肌渴难忍,当即用手掬了一捧水喝了,喝了又想喝,又掬了一捧水喝了,尔后干脆喝了一个饱。真真地感觉神情气爽,浑身湿漉漉的,如刚刚进行了热烫热水的洗浴。回家后一夜安睡不提,肚皮还见松弛。第二天,她柱着棍又来到了神水湾,又咕咚咕咚喝了一通,她这么天天来喝水,喝了整整一个月,她能看见自己的脚尖了,她又坚持喝了两个月,大肚子没了,身子不再晃,腿不再颤。脸腮还挂了赤色,能帮儿媳妇照看小孩了。这件事不胫而走,来神水湾喝水的人多起来。路远的人还带着各式各样的容器,陶罐、水桶、玻璃瓶等等,走的时候背的挑的提的,好像在抢购紧俏物资。离郎山最近的新甸大集土产杂品店的各种容器一度脱销。人们对这个神水湾虔诚有加,每天总有人拿着最好糕点食品来给它上供。在湾边上行走,透过清清的水面,你会一目了然地看见浅处圆溜溜的鸡蛋鹅蛋苹果等物品,还有一些泡涨的饽饽饼干,常有几个瘦骨嶙嶙的顽童趁着人们不注意时下水捞着吃掉。神水湾在缺医小药的年代:在贫穷落后的偏僻乡村,是人们战胜疾病,祈逑安康,驱除灾祸的唯一的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

草灵花五个铜字儿卖了一柱柱香到大殿上拜了普萨,就和第第在庙东的小树林里“拾大把”所谓“拾大把”其实就是玩石字。姐第俩在一块不长草平坦的空闲地里,坐下,找了五块比鸟蛋大一点儿的小棱无角的石字儿“拾大把”。简单的是把一块石字儿抛向空中,在石字儿落下之前把地上指定的某块石字儿抓起,并用同一只手接住落下的石子,接不住算输。难一点的是在石字落下之前抓住两块、三块至五块。较难的是在抛起的石字落下之前捉住分散相隔十多公分的两块石字,最难的是在石字落下之前把五块分散的一大把石字全部哗啦地手中。通常情况下,总是姐姐赢得多,输得少。当弟弟拙手拙脚地表演时,姐姐的眼光有意无意的瞟着早晨来的路,好像那路是一根弯曲的花线,懒洋洋地丢在起伏不平的田野沟谷间。阳光在林间的缝隙中漫游。一只花喜鹊叼着两根草扑闪着翅膀向一棵树的顶部奔去。布谷鸟紧一声慢一声地在远处呼唤着,仿佛在提醒人们时光如此短暂,不可懈怠,不可懒惰。来郎山烧香的人逐渐增多了。一男一女沿着小路走了上来。

那女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上穿插质地上乖的黄花蓝地的绸上衣,下着裤褪绣着丝线的灯笼裤,往脸上看,明目浩齿,端庄不失华贵,一举手一投足,处处溢着不俗。那男的最多二十岁,白鼓鼓的面皮,一双细丝眼东张西望。虽穿着随便,但脚上的一双尖头的黑皮鞋,使这些土里土气只辨五谷杂粮的来上香的庄稼人把他划为高楼下的富人。女人买了一柱香进了大殿,那男的在门外亲溜达。当他看到大树底下的草灵时,两眼灼灼放火,细丝眼扩张了两倍,像一只我饥饿的山鹰发现了地下在啃萝卜的小免子。而姐第俩仍然沉醉于“拾大把”的趣味游戏中,并无察觉有人向她们趋近。

“小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草灵闻声抬起头,鄂然地看着对方。

草灵鄂然中的欲说还休,让这个男人若一个输极了的赌徒偶然地赢到了一袋咣啷啷响的大洋钱;若一个饿扁了肚子的旅人在锅里找到了一个香喷喷的陷饼。草灵一身土布衣褂,色泽暗红不匀。是母亲用河南岩的红泥土染成的。在这偏僻的农村,一年四季,不菅男人女人,衣服只有两样色,红色和蓝色,而蓝色是用绿叶中的汁染就的。而草灵是一件最华美的宝玉,虽然藏在劣质粗糙的木匣中,仍然难掩耀眼的光芒。

“好像……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们订的是娃娃亲。”

这真是一个睛天辟雷;山顶海啸;六月飞雪;三九洪水泛滥。草灵一时蒙了,半晌才冷冷地回敬:“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我可听说过,当年我爷爷和你的爷爷的在郎山大集下订下的婚约,你那时才一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想赖婚?”

草灵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爷爷和父母在这方面撒下的一星半语,却想起母亲叮嘱过的一句刻骨铭心的一句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草灵拉起弟弟的手向林外疾去,并随之把一块鹅蛋大的石头脑悄悄地塞进弟弟的手里。青年男子在身后仍喋喋不休:“你是不是想赖婚?”

草灵实在憋不住了:“我没听说过。”

青年男子嗖地蹿到了姐弟俩的前面,唾沫星子乱飞:“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你听说过‘海市蜃楼’吗?你听说过北京的故宫和颐和圆吗?你听说过桂林山水佳天下吗?你听说过法国巴黎的香水吗?你肯定没有吃过北平的烤鸭;德州的扒鸡;新疆的葡萄干;南方的香蕉……对了,你还没见过过戏……戏匣子吧,就是会唱戏的木盒子。唔,就是这么大,一个人能抱动了的。只要你把那个叫什么样开关的一拧,就有人在里面说话,在里面唱戏。京剧、吕剧、黄梅戏。爱听什么戏有什么戏。不用上剧院了。要多带劲有多带劲……”

草灵往前行,男的边说边往后退着走。草灵往左边走,他往左边去。草灵往右边过,他往右边挡。草灵不厌其烦:“你让开!你说的这些好吃的好看的好听的,与我无关。你自已慢慢享受吧。我一个山区石头旮旯里的浑身土得掉渣的山野女子听不懂你描绘的那些玩艺儿。我是属鸡的,只能用双手刨着吃。”

男的双脚步不停地移动。双手比划划,言词恳切,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锲而不舍的雄心壮志:“只要你嫁过来。我母亲说,骏马尽你骑;丫环尽你使;锦衣尽你穿;好饭尽你吃。你说这样的好地方你上哪去找呢?”

“你说的太诱人了。谁不喜欢吃好饭?谁不喜欢穿花衣。等见了我爷爷再说吧。”草灵一心想夺路而逃。母亲曾多次告诫过她:都说男女授袖不亲。一旦那个男子见了漂亮女人云山雾罩;神水秘林;金阳雪月;老水深潭。脸不变色心不跳。那就要再三琢摸,小心为妙。你看他说起来信口开河,一溜淌水的,必定是拿我这个乡村穷闺女开心。逃吧!

“不用等你爷爷了,先见见我妈吧。她就是当时的见证人。”男人殷勤地向她提议。

“哟,那不是你妈吗?”草灵向他身后一指。

男人扭颈看时,草灵拉着弟弟撒开了丫子。

男人在后面边追边叫:“小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草灵命令弟弟:“扔出去!”

小弟转身,身体前倾,扬手使劲,一连串的动作,以一个军人投掷手榴弹一样地把手里石头蛋甩了出去。石头蛋落地后勇孟地弹起,进行了多次的滚翻,威协滚动在他的脚下。他一吓,仅仅是一吓,挑战的飞起一脚, 又死皮赖脸地绕道追到了神水湾旁。上前就要拉草灵。草灵的双手躲在了身后。男人正欲徒手摘瓜,一双大手咯嘣一下嵌住了他的细手腕。

“好啊!小弟,我可逮着你了。你偷了大哥我50块大洋跑了,一跑就是四年。今天看你往哪儿跑?”

几个人大慨要看耍猴了,乱齐齐地拢过来。

“胡诌!谁和你是兄弟?我不认识你。”男子想急速地抽枪回营,但对方的手更像是一把钳子。他的手腕有火焰在紧一阵慢一阵地炙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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