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纹丝不动,更不会却接,只是嘴里说:“药本来就是苦的,你忍耐一下就好了。” “忍耐?”李云清端着碗提高了声音:“你自己尝尝这药是什么滋味!” 秀娘迟疑了一下,接过药碗轻轻舔了一口,顿时难过地连肩膀都缩了起来。她忍住迅速找清水漱口的冲动,开口说:“这个药确实有些腥膻了,但郎中既然开这个方子,自然有他的道理。云清,来。忍耐一下,一口气把它喝下去,你就很快会好起来的。” 说着,带着期待,秀娘双手将手中碗送到李云清面前。 良药苦口利于病,或许这服药的味道不怎样,但秀娘坚信这对李云清一定是有好处的。郎中为得是悬壶济世,总不会刻意开出捉弄人的药方子来吧。 许是秀娘真挚的态度感化了李云清,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尽管不情愿地接过药碗,凑近嗅嗅再嫌恶地拿开,如此反复几次,咬牙坚持着喝了一大口下去。 药进口之后,那股感觉更加强烈。李云清怎么能受得住,连忙起身冲到旁边天井院里载着的那棵树旁,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秀娘赶紧追上去,帮他抚胸口,拍后背,关切问道:“云清,你没事吧?” 李云岫一直喜欢跨坐在门槛上读书,李云清跑过来吐,他恰好都看到了。赶紧从门槛上下来,快速跑到李云清身旁,稚声问道:“哥,你怎么吐了?你生病了吗?” 李云清这个时候最憎恨地就是别人说他有病,问他病情,以及面对药物。他不满地抬起头,眼珠通红,朝着尚且年幼地李云岫吼道:“滚开!” 李云岫不明所以,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为何突然之间如此吓人,有些呆住了。李云清扭过头去,一眼看到手中端着的药碗,恨得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青石板地面上。啪地一声,药碗应声而碎,药汁溅了一地,吓得李云岫向后跳了开来,害怕地小脸顿时煞白。 秀娘赶紧绕过去,将李云岫搂在怀里,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哄着李云岫。 李大爷闻声出来,望着一地狼藉,看着那褐色药汁,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李云清骂:“李云清,你这个混帐东西。
你以为你自己有病,就可以妄自所为,想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吗?”李大爷绕了个圈,转到李云清面前,指着地上的狼藉,命令李云清:“你给我收拾干净了!你给我收拾干净了听到没有?” 尽管李大爷一副凶狠的样子,刻意反复说了两次来强调。可李云清却脖子一梗、头一扭,根本不理会李大爷。他怒着嘴,摆明了是故意和李大爷唱反调,竟有点小孩子不讲道理的样子。 秀娘见这对父子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赶紧又跑过来劝着:“爹,您别生气,我来收拾就是了。” 说着话,就要蹲下捡拾地上的碎片。李大爷把她一把拉起来,阻止她的动作:“秀娘,你别动,今天我还就让他来给我收拾了。”他对秀娘说完,又指着地面对李云清叫:“李云清,听到我说话没有?你赶快把地上给我收拾干净了!” 李云清梗着头,不屑地转过来看着李大爷,斜乜着自己的父亲。忽然他点了点头,咬着牙说:“好,我收拾,我收拾是吧!” 他开始狠狠地踢着地上的碎片,抢过旁边竖在墙角的扫帚疯狂地砸着东西。秀娘再度将李云岫搂在怀里,挡住他的视线,生怕他被自己的哥哥吓到了。李大爷也是拦在他们身前,看着李云清发疯,竟然都没办法上去阻拦。
李云清依旧不停地砸着,但凡眼中看到的,可以拿得动的都被他尽数摔到地上。嘴里念叨着:“我收拾!让我收拾是吧!很好,我收拾……” 阵阵响声把一直在阁楼上诵经的大奶奶都惊了下来,她出现在几人身后,看着李云清发疯的样子,惊吓地问:“怎么了这是?” 李云岫委屈地喊了一声奶奶,而大奶奶此刻却无暇顾及到他。她缓缓来到一直念叨一直砸东西的李云清身后,心痛地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听着他念叨的话。 “臭郎中,死郎中,你让我喝的是什么药?我没病,我没病!!” 六月的清远,完全绽放出漫山遍野的绿,万绿之中,偶见各色花朵,煞是好看。 清远坐落在平顶山脚下,因此山山顶没有山峰,却是平坦一片,因此得名平顶山。又因平顶山山石居多且坚固,所以李家才会落户清远。久而久之,便成了大户,再后来,便成为清远唯一的大姓。 李云锦已经把湛州府茶庄的邹大掌柜接回了家中,休息过后,便有李三爷亲自陪同游看整个清远。
几人顺着山路往下走,李三爷有些担忧地看着左右都是石头,心里没有底地问邹大掌柜:“邹大掌柜,你看着漫山遍野都是石头,能种茶吗?” 清远李家最大的荣耀来自于每年都要给皇上送贡茶,可近年来好茶却越来越少,茶农也开始不满起来。李三爷身为后李家族长,自然心忧此事,此次请邹大掌柜来,就是想要看看,能否开辟出新的种茶的地方来。或许换了换地方,可以采摘出好茶来也说不定。 邹大掌柜挥着宽大的袖袍,显摆着学问:“茶圣有文曰: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眼前这片荒芜山地,三爷便知是天造地化了。” 李三爷听了这话,顿时喜出望外。邹大掌柜这番话,无疑是在说这片荒山是种植茶树的最佳地点了。他怎能不高兴?不止是他,就连李云锦也兴致盎然,一对眼睛笑得都快看不到了。
“真的吗?老天对我李家不薄啊!这一大片荒地呀是开垦成茶园,我们李家以后就不愁上等的好茶叶了,也不用因为茶不够而高价出去收购,受制于人了!” “没错!”李三爷接过话去:“守着这么好的山不种茶,每年都要高价收购不少,这不是拿着金碗要饭吃吗?” 李三爷高兴,人都好似年轻了不少。以往走上这么远的山路,早就累得不成样子。今日却越走越精神。一路把邹大掌柜带回家,念叨了一路开山种茶的事情。 李云锦眼看父亲脸上出现疲色,赶紧在一旁应声:“爹,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找秀才叔开祠堂,商量开山种茶的事情。” 李三爷连连摆手:“不,先不要去。” 李云锦不解地看着父亲。这是好事,为何还要阻拦?早一点开山种茶,便会早一点收获呀! 李三爷边走边说:“这捐钱修葺祠堂的事情,他还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现在加上云清又病了,他恐怕正怄火呢!你这样,到后堂去拿点补药代我送给云清。
” 停顿了下,李三爷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径直交代着儿子:“你秀才叔的毛病我知道!他就是个顺毛驴。只要把他的毛捋顺了、气消了,才能谈正事。” 李云锦顿时不满地叫了起来:“那我要和他谈正事,还要随时看着他的脸色啊!他是掌祠人,凡是应当以大局为重,凭什么他要依着个人的喜恶说话办事?要我说,这个掌祠人的身份早就该是您的了。您说他不过就是一个穷秀才,有什么啊?每天只会喝点小酒,写两个字,这有什么?他还会什么呀!” 李云锦发了一通牢骚,见李三爷依旧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来:“爹,您要是不干,我来干!” 李三爷惊愕地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可笑。他上下打量李云锦,哼了一声:“你干?你****更不放心!” 李云锦被父亲这么一抢白,顿时颜面俱失,低头扁嘴往后堂方向走去。身后还能听到李三爷叮嘱邹大掌柜对茶山的事情多费心的话。 李云锦往后堂方向走,恰逢李云睿手捧诗书从后堂方向往外走,两人便这么碰上了头。
李云睿见了李云锦,赶紧放下手中正读的书,笑着招呼着:“二哥!” 李云锦正闷着气,见状只是略微不甘愿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去了。 李三爷带着邹大掌柜正要去休息,听见李云睿的声音,连忙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面带慈爱地等待着。李云睿又上前招呼了李三爷一声,却对那陌生的人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来来,云睿啊,先把书放下。”李三爷笑着走到李云睿的身边,指着身边李云锦说:“休息一会儿,陪你二哥去云清家里一趟。” 李云睿不知李三爷提这件事情有何目的,他与秀娘的事情李三爷知道的最清楚,眼下却让他去登门拜访,这似乎…… 不过,李云睿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狐疑,反倒借势说道:“正好,我刚才还想和爹说一声,去看看云清去。” 李三爷眼神一下瞟到一旁,就是不看李云睿,叹了一声后,道:“听说云清得了病以后,这脾气也变暴躁了。”他又一指李云锦,嘱咐着李云睿:“你呀,到那了好好看着你二哥这张嘴,别说出什么别人不爱听的话来。” 李云锦见自己在父亲心中竟然是这种形象,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讪讪地哎了一声。李云睿听后到是笑笑,点点头回答:“好的,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