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州府后衙,也就是梁长殷下榻之地。知州韩连春在北翟人第一次保卫战中,就已经以身殉国,现在州府的一切军事后勤皆由梁长殷统一调度。
寒意寂寂的院子里,聂长青撑一把发黄的油纸伞,伞上斑驳的图案早已看不清晰。洁白的雪花落在伞面上,就连呼吸也被寒冷染白。
“临王殿下。”
感觉到梁长殷靠近的脚步,聂长青转过身,道:“小蓝的情况,我已经听鎏玉说了。不过我也只有三颗寒晶莲子,这可是我从武昭侯那里好不容易换来的。”
“武昭侯那里有寒晶莲子?”梁长殷诧异道。
聂长青感叹道:“恐怕现在也没有了。寒晶莲子只生长在大雪山的极寒巅峰,百年难遇,就算是北翟王庭恐怕也没有几颗。”
“那小蓝她……”
“放心,三颗寒晶莲子对她来说完全足够。注意伤口不要碰水,这个冬天好生休养,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听聂长青这样说,梁长殷一颗悬着的心,才安放下来。
聂长青左右环顾,正色道:“我来此,并非只是为送寒晶莲子,武昭侯有重要计划与临王商议。”
兴宇元年的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七天七夜。
第八天的时候,天气转晴,云州城的守军也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风雪一停,北翟军立即来攻城。冬天到了,北翟人粮草短缺,他们熬不起,所以必须加快进攻步伐。
梁长殷身披戎装,脖子上带了一根红巾。
他站在城楼上,遥望城下黑压压的北翟雄狮。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彻晴空。敌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城楼上的弓箭手放了第一排箭,黑色的箭矢从天而降,在城楼下化出一道线。当北翟军冲过那条线后,箭矢如雨,万箭齐发。
奈何北翟人骁勇无比,前仆后继的往前冲。
高高的云梯架在城墙上,巨大的木车狠狠地往城门上撞去。
梁长殷眉宇深锁,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剑柄,默默计算着富察阿拉的帅旗与云州城的距离。
石块拼命往下方的敌人砸去,巨大的重弩架在城墙上,一箭接着一箭射出。
“王爷,敌军攻势太猛,我军快抵挡不住了!”一名参将前来禀报。
梁长殷举目四望,终于让他看到了富察阿拉的位置,只是那位置太远,就算是大型重弩也无法射到。
“抵挡不住,那就开城门。”梁长殷淡淡道。
那参将万分惊骇的盯着梁长殷,“王爷,这不能啊!城门一开,云州危矣!”
梁长殷指着三里外的小山坡上,一面帅旗凛然飘扬,“你率一支敢死队悄悄靠近那个山坡,如果能杀死富察阿拉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也必须坚持到天黑,务必叫富察阿拉无暇顾及这方战场。”
“末将领命!”
云州城城门大开,富察阿拉惊骇不已,即使他怀疑有诈,也不愿放弃这次攻入云州城的机会。
嘭!
惊天巨响轰然炸开,云州城的城门前突然腾起了一团巨大的浓烟。
是炸药!
富察阿拉不禁大骂,梁长殷可真够狠的,也不怕把云州城的城墙炸垮了!
不好,城门关闭了!
“可恶!”富察阿拉捶案大怒,那些冲进城里的战士危险。
正当富察阿拉下令对云州城发起猛攻之际,一名传令兵突然冲进来禀报,说起云州军突然从天而降,杀到了他们后方。
富察阿拉怒不可遏,一脚踹在那传令兵的心窝。
这方冲进云州城的北翟兵被梁长殷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但城外的攻势依旧猛烈,如果援军再不赶来,恐怕真的危险了。
日暮西斜,细雪中映着血光。
远方尘嚣滚滚,蹄声如雷。鲜红的军旗迎风猎猎。夕阳下,一个遒劲的梁字飞扬如龙。
两支轻骑千里奔袭,从两翼包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将北翟军包围。
梁长殷当即下令开城门迎战,富察阿拉见此次攻破云州无望,不得不鸣金收兵。
知州府衙的大堂内,除了谢家军的谢国增还远在长燕山打游击外,其几大军的主帅皆在聚集在此。
今夜,他们将做下一个重大决定。
“你们都不要再考虑了,这项任务非我莫属。”谢飒飒说道,谢国增不在,她是谢国增的女儿,也足以代表谢家军。
“可你终究是女子。”安王爷道。
谢飒飒霍地拔出蝉云剑,怒然钉在大堂中央的大桌上,在场众人,皆为之一惊。
谢飒飒道:“我知道,在诸位当中,我的年龄最小,辈分最低,军职也是最轻的。但请不要看不起女人!我十四岁就上战场,十六岁封为骁骑将军,诸位现在是位高权重,但在我这个年龄,你们恐怕还比不过我!”
安王歉意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谢小将军不要动怒。”
梁长殷郑重道:“谢小将军,这项任务可谓九死一生,你真的考虑好了?”
“我当然考虑好了!”
梁长殷动了动嘴唇,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就军事才能来说,他的确比不过谢飒飒。
谢飒飒环顾众人,“我知道诸位的担心,但是你们都没有去过北翟王庭,而我去过,也只有我见过北翟王,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这项任务?”
“的确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一直沉默的梁昭忽然开口道。
“那就这么定了!”谢飒飒道,然后拔出钉在桌子上的蝉云剑,收剑回鞘。
梁长殷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难过。
安王想起自己身在敌营的女儿。当日,三十六暗影回来告诉他,婉柔郡主已经决定留在完颜哲身边,他知道,他的女儿已经不属于他了。
眼角有些湿热,安王闭上眼睛,心,痛如刀绞。
大堂内静得可怕,能听到屋顶呼啸而过的风声。
几人中,最冷静的人要数梁昭了。他微微思忖,“谢小将军,本侯将红袍军中最精锐的两千骑兵交给你,加上你原本的三千骑兵,五千轻骑应该足够了。”
“好。”谢飒飒并未推辞。
决定好了人选,接下来就是研究路线。
窗外又开始飘起雪花,秋风已尽,寒冬降临。
谢飒飒走的时候,雨雪霏霏,天地一片肃静。叶小蓝站在城楼上,远远眺望,直到天地尽头,再也望不到也一抹红殷。
雪停之后,北翟军又来攻城了。
不久之前,迦陵关这边的战役刚刚结束,终是以红袍军的惨胜结束。呼伦王率领大军北移,迦陵关的危机解除了,却加重了云州城的压力。
富察阿拉被调去了云谷关,完颜哲来到了云州。
与富察阿拉的战术不同,完颜哲是个机会主义者,擅长偷袭和以少胜多。
叶小蓝裹着厚厚的貂裘,正在屋子里烤火,自从那次受伤之后,她就特别怕冷,尤其是北疆的冬天,那真实寒气直接透进骨子里。
“报——”
“启禀王爷,大事不好,我军粮草,在天极峡被北翟劫走了!”
“什么?”
书房里,梁长殷正在读兵书,听到士兵的禀报,将手里的书往地上重重一扔,霍地站起来,怒火直冲。
“徐勉怎么回事?连个粮草都看不住,本王要他何用!”
梁长殷气冲冲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那士兵还在等梁长殷的下一步命令,梁长殷挥一挥衣袖,“你先下去!”
叶小蓝趴在窗子上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万分焦急。待那士兵走后,她立即走进书房。
“粮草被劫,我们能再劫回来吗?”叶小蓝说道。
梁长殷按了按额角,头痛得要命,“要劫回来谈何容易,而且消息都已经传到云州城了,只怕北翟人已经将粮草拉回大营。这可是我军过冬的冬衣和军粮啊!”
“再重新筹集粮草,需要多长时间?”叶小蓝问。
梁长殷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没有说话。
叶小蓝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别担心,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梁长殷反握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屏风上的地形图。完颜哲抢了粮草,今夜必定会大加犒赏,开锅烹肉……
忽然,梁长殷心中已有了计策。
入夜之后,几名伪装成北翟兵的临王府亲卫混入完颜哲的大营,往煮肉的大锅里加了一点料。
像往常一样,阿布拓将刚烤好的全羊肉送到完颜哲的帐篷。
婉柔郡主还在完颜哲的帐篷里,不过此时,已经没有最初的剑拔弩张。
“每天都是烤羊肉,每天都是烤羊肉,你就吃不腻吗?”婉柔郡主抱怨道,她现在看到烤羊肉就想吐。
完颜哲切下一块羊腿肉,吃一块肉,又喝一口酒,笑道:“这天下间还有比烤羊肉更好吃的美味吗?”
婉柔郡主偷偷的往酒坛里放了一包泻药,然后抱起酒坛主动给完颜哲斟酒。
“我大齐美味千千万,比烤羊肉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婉柔郡主嫌弃道。
完颜哲向婉柔郡主轻轻地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婉柔郡主站得更远了,“我不!”
“不过来,那就将这碗酒喝掉。”完颜哲指了指自己的酒碗。
婉柔郡主皱起眉头,“我才不跟你用一个碗!”
完颜哲盯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将那一碗酒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