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成王败寇，淳于敬还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就像当年，惠帝继位，同样也用了非常手段。有传闻说，当年先帝驾崩之时，遗照上所写的储君名字，可不是惠帝，而是惠帝的兄长——卫王。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即便是假的，现在也只能是真的。惠帝已经做了三十年的皇帝，而卫王的坟头，早已不知长了多少荒草。
“长青，功名利禄真的是你追逐的吗？”
淳于敬十分平静的凝望着聂长青的眼睛，聂长青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房间。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又忽然停住脚步，道：“晚上郡守府设宴为武昭侯接风洗尘，邀请你我同去，你若不想淌这趟浑水，此次事情了结，就散了神医谷，深山归隐。”
“如果我拒绝，武昭侯是不是会杀了我？”
聂长青眸色微敛，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跨出了房间。
淳于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右手支着头，定定的望着聂长青离去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长青啊长青，你害怕我死掉对不对？这个消息，真令人愉悦！”
由于洪水过后，瘟疫横行，加之两个月的烽火硝烟，晋州城内物资紧缺，刘烟霞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来办这一场洗尘宴，但依然十分简单。
“如今是非常时期，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希望武昭侯莫要嫌弃酒菜简陋。”
刘烟霞抱以歉意的微笑。
梁昭道：“正如刘小姐所言，如今是非常时期，一切从简，本侯哪有嫌弃的道理！”
刘烟霞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武昭侯于天壶山直捣黄龙，大败贼寇，壮我军声势，扬我军威风，将叛贼杀得片甲不留！民女斗胆，以此杯敬武昭侯凯旋。”
梁昭亦举杯，“刘小姐谬赞，不过小胜尔。”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刘烟霞又为梁昭介绍起郡守府的几个主要人物，顺道将聂长青等人也介绍了一遍。
“聂公子和淳于公子与侯爷一同前来，想必已经认识了。”刘烟霞含笑道。
聂长青觉得怪怪的，他和梁昭相识七载，三年前开始为他效命，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叶小蓝坐在聂长青的旁边，另一边是李豆子。她本来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可刘烟霞说他们为黎民疾苦而来，若是她不肯前来，就是嫌郡守府招待不周，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小蓝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酒过三巡，丝竹之声渐渐响起，一名面容姣好的红衣少女怀抱琵琶，婉转的歌声悠悠唱起。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君少年时。有花堪折只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少女的歌声空灵而婉转，十分的动听。不过梁昭好像没什么兴趣。
一曲歌罢，那少女突然放下琵琶，拔出侍者递上的长剑，英姿飒飒的舞起来。
明媚少女舞剑器，翩若惊鸿，惊天动地。丝竹之声也随之急切起来，又有四名少女拍着手鼓在一旁助兴。
这一支剑器舞，可比先前的笙歌精彩得多，赢得满堂喝彩。
叶小蓝看得入神，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袖舞霓裳的光景。
蓦地，叶小蓝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她抬头望去，看到梁昭漫不经心的从她这个方向扫视过去。叶小蓝微微蹙眉，不确定注视她的人是不是梁昭。
“叶姐姐，这香酥鸭真香，这只鸭腿给你吃。”
李豆子见叶小蓝没怎么动筷子，切下一只鸭腿放在她的碗里。
“多谢！”
叶小蓝随意吃了几口菜，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她再次抬头，这一回梁昭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直愣愣的盯着她，使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喂，聂长青。”
叶小蓝轻轻碰了碰聂长青的手臂，低声问道：“我以前认识武昭侯吗？”
聂长青的身子蓦地一僵，然后立即摇头，“你想得太多了，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他？”
叶小蓝就纳闷了，那梁昭为什么老盯着她看？难道是看自己长得漂亮？叶小蓝看了一眼剑器舞的红衣少女，那小姑娘模样身段也很不错，为什么不看她？
叶小蓝柳眉紧蹙，这顿饭吃得味同爵蜡。
聂长青也注意到梁昭的目光，不明白梁昭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也不用太在意，说不定人家就是随便看看，谁叫你长得好看？”聂长青微笑着安慰道。
叶小蓝报以苦笑，她抬起头，发现梁昭还在看她，下意识的抬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低声问聂长青：“我能先离席吗？”
聂长青轻声一叹，环顾整个宴席，说道：“你看，大家都没有离席。”
“可是女人比较麻烦啊，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不舒服，不方便，要回房换衣服！”
聂长青忍不住轻笑：“好吧，正好我也吃饱了，一起走吧！”
叶小蓝报以微笑，两个人一起离席，即使失礼也是两个人，不用叶小蓝独自承担。
花园里的腊梅花开了，芬芳馥郁，淡淡的月光将整片花园笼上一层薄晕。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叶小蓝脸颊微红，她独坐在花园里欣赏这片梅花，而聂长青则窝在房间里继续研究治疗瘟疫的配方。
远处的丝竹声绵远悠长，若不是这一场洪水，如今的晋州城也应当华灯高挂，繁华喧嚣。
想起先前那红衣少女的剑器舞，忽然间，叶小蓝也很想跳一支舞。跳上石桌，在清冷的月光下曼歌轻舞，恍若月华仙子般清冷冶艳。
啪啪啪……
单调的掌声突兀的响起来，叶小蓝蓦地转身，看见花园的拱门下，一袭锦绣黑衣的梁昭长身而立，正一下一下的鼓掌。
“你……”叶小蓝惊骇万分，她武功不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梁昭的到来。
惊骇之余，却也没有忘记对方是侯爷的身份，叶小蓝立即拱手行礼：“民女拜见武昭侯。”
梁昭不急不缓的走到花园里，在一株腊梅树下停住脚步。
“你跳得比宴会上那人好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叶小蓝。”
“叶小蓝！”梁昭轻轻地念了一遍，“名字不错，舞也不错。”
“侯爷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叶小蓝将头垂得很低，不知怎地，一见到梁昭，她竟然本能的觉得害怕，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梁昭打量起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以前在暗门，她是他杀人的利器，如今忘却前尘，她似乎比以前更加明艳动人！
“你在怕我？”梁昭道。
叶小蓝当然不会说怕，她捏紧衣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不是怕，武昭侯是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民女是敬畏武昭侯！”
“哈哈哈……”梁昭朗声大笑起来，“说得真好，既然不是怕，那你就抬起头来，让本侯好好看看你。”
叶小蓝登时警钟大作，立即道：“民女蒲柳之姿不堪入目，怕冲撞了侯爷。”
梁昭忽然觉得他曾经的下属还挺有意思，“你觉得本侯贪慕容貌之人吗？”
“武昭侯雄才大略，自然不是。”
就算是，那也只能说不是。叶小蓝手心里冒出细汗，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抬起头，撞进梁昭一双宛若深渊的瞳孔中。
梁昭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他的笑不像聂长青的微笑那般温暖，反倒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还不错。”
“……”
叶小蓝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明白梁昭是说她的容貌还不错，使得她显得有些局促。
“你是与鬼医一同来的？”
“是。”
梁昭走到石桌旁坐下来，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道：“坐！”
叶小蓝还是觉得自己站着比较好，“民女身份低微，不敢逾越。”
“本侯叫你坐你便坐。”
说罢，梁昭拉着叶小蓝的手腕，强迫她坐到他身边。
梁昭举目遥望九天之上的一轮明月，淡淡星辉隐藏在薄雾之后。南方的冬天是能钻进骨子里的湿冷，梁昭倒是觉得南河的冬夜还不错，哪怕瘟疫横行，哪怕战火纷飞。
正当梁昭好不容易能感叹一回岁月静好之际，突然，一抹寒光陡然惊现。以梁昭的功力，当然已经发现，但是他忽然想测试一下他曾经的下属的武功，便站定不动，没有任何动作。
一把飞刀，无声无息，只是月光太过寒冷，才将它暴露。
“小心！”叶小蓝大叫道，拔出袖剑，一剑击落那把飞刀。
暗处之人一击不成，迅速洒下一把暗器，动作快的猝不及防，恍若漫天急雨飞袭而来。
叶小蓝袖剑疾疾挽出一连串绚烂的剑花，暗器击打在剑锋上所发出的强劲力量，震得她虎口发麻。她许久不曾动武，大意之下，居然漏掉了一颗铁藜子。
“啊……”
叶小蓝惊呼一声，梁昭恰到好处的将她往旁边拉了一把，刚好躲过那颗铁藜子。
叶小蓝还没来及喘口气，又是一大把暗器漫天来袭。她疾疾挥动袖剑，岂料暗器之后，数条黑影突然出来，锋利的长刀快若闪电，径直劈向叶小蓝身后的梁昭。
“不自量力！”梁昭沉声低喝，一手开山破碑掌接连拍出，当即将其中一个黑衣人拍飞，又夺过另一人手中的长刀，与几名杀手厮杀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