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不语。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阵法中终于传来了动静。
幻境破灭,凤梓暄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掌心托着之前的神秘木盒。
钟步天师徒迎了上去,江蓠和轩辕墨也迎了上去。
钟步天先问道:“凤掌门,你可有大碍?”
凤梓暄摇了摇头,目光从闭目卧在一旁的程芳菲身上扫过,而后道:“凤某并无大碍,不过,这个盒子是空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顺手将木盒子打开了,露出了空荡荡的盒身,里面什么都没有。
钟步天一愣,不敢置信道:“不应该啊!那木盒子由碧磷火守护,怎么会空无一物呢?”
凤梓暄摇了摇头,说道:“本座也不知道。不过,那幽绿色的火焰也许并不是碧磷火。如此一来,这个木盒便也毫无价值了。”
钟步天面上露出失望之色,道:“这般说来,却是我们白来一趟了!可是,这消息是天剑门一位祖师传下来的,应该不会有错才是,难道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凤梓暄道:“也许!不过,本座来这一趟,也不能说是全无所获。至少,之前所得的灵器法宝已经价值不菲了。本座倒是可以做主,这一趟皓月秘境之行,天剑门依旧可以参加,人数照旧!”
钟步天惊喜道:“凤掌门,一言为定?”
凤梓暄点头:“一言为定!”
事实上,皓月秘境每次开启时,只能允许一千人进入,而这一次,太玄门和缥缈宗各占了四百个名额,剩下的二百个名额都是留给散修和当地世家的。
现在呢,这次名额分配的事情,都是由太玄门说了算,了不起就将分给散修的名额看一部分,匀给天剑门就是了。
钟步天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他当然也怀疑,那真正的地图,也许是被凤梓暄藏起来了,故意不给他看。
但是,他没有开口索要的底气,再加上这木盒子能落到凤梓暄疏离,的确是人家拼死一搏换来的,现在,他能替天剑门争取到皓月秘境的准入名额,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正事已经办完,几人并未久留,转身离开了大殿,向着玉阶之上走去。
接下来的路途就太平多了,凤梓暄和钟步天手里都有从秘库中的来的丹药,可以将自身气息转变得和魔修别无二致。
一行五个人服了丹药后,扮作魔修的模样,想办法找到附近的跨界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了充满了仙灵力的修真界中。
他们出现的地方,是莽莽苍苍的大山。
“这里是太玄山脉深处!”凤梓暄对钟步天说道:“钟长老,接下来,我们却是不同路了,就此别过!”
“告辞!”钟步天略一拱手,带着徒弟萧炎御起飞剑,如云烟般离开了山林,向着天剑门所在的方向而去。
“我们也走吧!”凤梓暄看了江蓠一眼,又瞧了打横抱着程芳菲的轩辕墨一眼,道:“你们两个是直接回太玄门,还是先在外历练?”
轩辕墨忙道:“皓月秘境之行在即,弟子想,还是先回门派,早做打算才是!”
凤梓暄点了点头,放出飞舟道:“如此,你们就先上来吧!”
轩辕墨当然不会拒绝,程芳菲还在昏迷之中,没有办法拒绝,江蓠自从凤梓暄出现,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会儿也不曾说话,默默走上了飞舟。
凤梓暄控制着飞舟升起,向着太玄门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四个人始终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大概三个时辰后,飞舟抵达太玄门上空,降落在太玄门面前。
凤梓暄此时方才放轩辕墨和程芳菲二人离开,临分别时,还告诫道:“今日之事,不要对外宣扬!”
轩辕墨忙一拱手,连胜道:“掌门真人放心,弟子晓得轻重!”
凤梓暄轻轻颔首,没有说话,而后就带着江蓠先行一步,向着天枢峰的方向走去。
等到将轩辕墨和程芳菲都远远甩在身后了,凤梓暄方才道:“你先前历练的也不少了,心境已经足以筑基,剩下的就是打磨根基了,接下来的皓月秘境之行,你便留在门派里吧!”
江蓠一怔,问道:“掌门真人,您在百鬼山里得到的那个木盒子,是不是另有玄机?这次的皓月秘境之行,究竟是福是祸?”
凤梓暄笑了笑,说道:“不是祸事,却也不是福气!皓月秘境的内层,不是玄门正宗的道家弟子能进去的!”
江蓠想了想,试探道:“那么,什么人能走进去呢?难道是魔修和邪修?”
凤梓暄道:“差不多吧,对于你而言,那里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江蓠这下子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弟子曾经和丹器峰的大弟子说好了,要一起去皓月秘境一行!而丹器峰的大弟子说,他知道怎么进入皓月秘境的内层,还提到了皓月之心。这事儿弟子本想告诉您的,可是却得到消息,说是您有事外出了!”
“皓月之心?”凤梓暄笑了笑,说道:“丹器峰这个大弟子,倒是有意思的很!哦,他们峰头上的小弟子,现在躲在九霄峰里闭关,可有这回事儿?”
江蓠点了点头,说道:“九霄峰上本来就冷清,多他一个不多。”
“哦!”凤梓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在剑道上的天赋固然惊人,却也需要好好引导。这样好了,以后这一段日子,你先不要回九霄峰了,就留在我的私宅中,这一趟皓月秘境之行,我也不去,大约能够顺手指点你的剑法!”
“弟子遵命!”江蓠这下子是真的纳闷了,心中暗道,看来,这次的皓月秘境之行,对于凤梓暄来说,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时候,另一个问题忽然间涌上心头,她后知后觉道:“对了,掌门真人,那位林……林姑娘呢?”
他们离开百鬼门的时候,好像根本就没见到她呢!
凤梓暄瞧了她一眼,目光淡淡道:“你不必在乎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这话里的意思很是玄奥,江蓠听得不甚明白,却也识趣地什么都没问。
凤梓暄先将她送到了天枢殿中的书房中,也没安排什么事情,就先出去做事了,放任她一个人在偌大的书房里愣神。
既然是书房,总是少不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尽管修真界中大部分功法都是用玉简来记载,但还有部分至关重要的书信和消息之类的,都还是用纸书手写而成。
这主要是因为玉简上的消息容易被修改和仿造,而纸上的文字笔迹,却是很难被模仿,就算是有仿造的部分,也能被轻易辨别出来。
不过,把她单独放在这里真的好吗?
江蓠看着那一叠叠厚厚的文书,有种到了机要图书馆的感觉。
她转了一会儿,没有上前翻看,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古怪禁制,反而将她套进去呢?
但是,她却是将书架上那些桑皮纸上的书名都看了一遍,发现从名字上看,那都是分门别类的情报汇总,以日期为单位,一样样摆的整齐。
此外,还有两个带着门的书橱,里面放的是档案资料,书名都是遗传日期和编码,没有文字,看不出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不过,那些编码却不是没有规律的。江蓠也知道,不管是今人还是古人,在密码上逻辑都是大体相似的,想要推理出来,并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克制住自己那蠢蠢欲动,非常想看个究竟的好气人,她漫无目的的浏览着那档案卷宗上的编码,试图找出这些编码的意义。
这是个很耗费脑力的活动,却也能克制住她的好奇心,让自己无暇分心她想。
不过仔细沉思了一会儿,她便想明白了这些编码的意义。
破解编码的关键,其实非常简单,就是道家弟子人人都会背诵的《道德经》而已。因为修真界刻在玉简上,或者书册上的道德经,排版都是一模一样的,因此,第几页,其中的第几行,在其中的第几个字都是统一的。如果将编码的数字分别对应到页数、行数、列数上,其含义就一目了然了。
当然,也有一些字并不是完全一样,仅仅是读音相同。但这也足够江蓠猜出其中的真意了。
这些档案卷宗的编码方式,赫然就是人名,按照不同的姓氏和名字,从最重要的,向着不是那么重要的方向排列。
她轻而易举地从中发现了赵东来、赤练真人等人的名字,还有几个天才弟子,比如各大主峰少峰主的名字,就连她那师尊君羽,也在其中。
她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她还没有重要到被摆在书橱里的程度?她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想,这么一来,那种像看个究竟的欲望,却是越发汹涌,怎么抑制都抑制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凤梓暄又回来了。
他直接走到书橱前,向着第二层的位置一指,说道:“这一层的资料你可以随便看,那边书架上的卷宗,你也可以随便翻看,然不能复制,不能外传,明白吗?”
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把这些不能见人,不能往外说的东西摆在她面前吗?江蓠瞪大了眼睛,探寻地看向凤梓暄。
凤梓暄看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道:“执法堂堂主的位置,本座一直属意你师尊。但是,你师尊现在不在,也不大愿意回山门。你是她的弟子,似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浪费了可惜!”
江蓠越发不明白凤梓暄到底在想什么了,道:“掌门真人,弟子修为浅薄,年纪也小,这种责任重大的差事,不是得等弟子修为再高一点儿,年纪再大一点儿,做事再有分寸一点儿再说吗?”
凤梓暄笑了笑,说道:“本座瞧着,你现在也不差!而且,谁说这些庶务俗务就不是修炼了?至少,能磨一磨你的性情!”
江蓠也笑了,道:“晚辈只怕自己没有处事经验,反而会坏事!”
凤梓暄摇了摇头,说道:“你师尊不再身边,无暇保护你,多知道一点儿门中人事,多掌握一点儿护身的权利,终究不是坏事!再说了,我可是不相信,你在看着一房间秘密的时候,没有将之看个清楚明白的心思!若是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
“弟子多谢掌门真人信任!”江蓠这下子是真的高兴了,笑道:“弟子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会主动询问。”
凤梓暄轻轻一笑,说道:“你已经明悟出自己的剑道了,是吗?”
江蓠点头,道:“的确是如此!弟子的剑道,应该也是心剑一流,大致可以称之为‘求索’剑道。”
其实,她的剑道表意比较模糊,大致就是一种不断追寻极致,不断寻求重重浮华之后的真相,不断追求大道极限的“道”。
它可以说是一种不屈不挠的,执着无悔的,同时又想看尽一切,算尽一切的大道,其中有术剑擅于分析问题,寻根究源的成分,也有心剑随心自在,逍遥无拘的成分。
但更多地,还是一种追问,问天,问地,问人间,问长生千古的“追问”。
凤梓暄并未对此感到诧异,也未作任何评价,只是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他不再说别的话,自从桌子上取了文书和玉简翻看,江蓠也不客气,难得有一个参观“门派机密”的机会,也自书橱里取出厚厚的卷宗,一样样翻看。
她也不是单纯的翻看,而是一份卷宗读十几甚至几十遍,将其中最终的部分背诵下来,记在脑海里,再去翻看下一份。
特别是对于那些人物案卷,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每个人的出身、长处、弱点、性格因素等,进而推导出这个人有什么地方好对付,什么地方需要防备等。
当然,有时候也会发现另外困惑的地方。
比如说,在赵东来的那一份案卷上,其中就有一个事实和他的性格很不一样。
或许不管在什么地方,和赵东来有关系的事情,就总和美貌女子脱不了关系。
江蓠在卷宗中发现,里面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大意是说一个炼气期外门女弟子在山门外被散修算计了,差点儿被人采补了,当时已经金丹期的赵东来挺身而出,救了那名女弟子。
这本来是非常寻常的一件事,一个金丹期的长老,救一个炼气期的女弟子,不过就是一伸手的事情。
可后来,案卷却说,那名女弟子羞愤之下,自尽而死了,赵东来真人甚至为那个女弟子修了一座坟,每年到忌日的时候,都要安排人去祭奠。
修真之人不信鬼神,也不信来生,怎么还会做这种俗人才会做的事情呢?
更不用说,赵东来那举世皆知的风流性情,什么时候可能对一个地阶女修如此“长情”?
他之所以没在修真界惹出女修的公愤来,基本上是因为他招惹的对象,大都是没有修为的凡女,或者修为低下的杂役、或者外门弟子。
反正高阶的女修也看不上他,也乐意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江蓠觉得奇怪,便去问凤梓暄,道:“掌门真人,这事儿可是确有其事?”
凤梓暄瞧了那卷册一眼,道:“大体上是真的!你看看,这些事情都是什么时候记下来的?”
江蓠瞧了那日期一眼,道:“唔,三百年前?是上一任掌门真人在位的时期?”
凤梓暄点了点头,说道:“我那父亲对逍遥峰一直不错,要不是他的一心维护,这个逍遥峰想要成气候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再加上赵东来和楚星璇的关系一直很不错,我那父亲自然就对他更上心了,就连宗门密册上,记载的都是溢美之事。”
“所以,这事儿其实是真的?”江蓠问道。
凤梓暄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不过,那女子和他之间,却是还有些别的关系!据我所知,那女子相貌很像他的一位至亲。至于究竟是不是他的亲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亲人?”江蓠惊讶道:“是什么样的亲人?”
凤梓暄淡淡笑了笑,说道:“也许,是他的同母妹妹!”
“什么?”江蓠惊讶道:“这事儿,也未免……未免太乱了吧?”
凤梓暄却点了点头,道:“他从来都不愿意提起家人,甚至也没有家人,这其间,未必就没有别的缘故!”
比如,因为禁忌之恋,性情大变之类的!
江蓠苦笑了一下,放下这个话题,继续向下看,方才最后面找到了最近几十年的事情。这上面记载的事情,则更为符合现在这个赵东来的形象,一个行为放浪,但又很节制自己的人、
凤梓暄等着她看完,方才道:“楚星璇叛出门派的事情,你可从别处听说过?这件事情和赵东来之间,也并非没有关系!”
江蓠忙摇了摇头,说道:“从未有人对晚辈说起过这事儿!晚辈只是听谭师叔说起过,楚星璇前辈本来是宗门内定的掌门,却在师尊即将飞升之时,叛门而出,转而投靠了白云山庄。”
凤梓暄笑了笑,道:“这事儿也不算错,只是这里面,还有些别的原因。你若是想听的话,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江蓠有点儿犹豫了,道:“掌门真人,这其中毕竟涉及到您的家事,晚辈还是不听为好!”
凤梓暄放下手里的玉简,摇了摇头,道:“我亲自说给你听,总比那些对此事一知半解的人,再将些捕风捉影的话说给你听的好!”
正主都这么说了,江蓠自然不能再拒绝,遂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道:“掌门真人请讲!”
凤梓暄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方才道:“这事儿在上一辈人的眼里,算是个耻辱!凤清尘在太玄门时,就只有楚星璇一个弟子,从未再收过第二人。就连我,也不能算是他的弟子。他最擅长的,是火系法术,而我最擅长,却不是火系法术,而是阵法。而我的那些攻击手段,大都是自学的,或者是在和他大打出手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
原来这对父子之间,还经常上演全武行!
江蓠早就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不会好,却也不曾想到,凤清尘竟是偏心到这种程度。
凤梓暄笑了笑,说道:“这事儿说起来复杂,其实也不太特别。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凤清尘期待中的子嗣,准确的说,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楚星璇一个,就连太玄门,都得排在第二位。他这一番深情倒是不曾白白付出,楚星璇对自己这位位高权重,关怀备至的师尊,也存着些超越了师徒之别的感情!”
江蓠没想到,凤梓暄居然对她如此坦诚,却也没有打断的话,继续听下去。
凤梓暄停了停,又道:“所以,在发现我的母亲有了身孕之后,这两个人的表现如出一辙,凤梓暄是直接声明了,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楚星璇则是想着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