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寂寂，几株腊梅开得正好，枝叶上覆了厚厚一层白雪，却更衬出花的艳丽，风姿灼人。
回廊上，清浅丝毫不畏寒，迎风而立，伸出手，看落在手心的雪花瞬息间融化。常年穿惯了素白的衣衫，这一抬手，恰好能看见一枝蓝线简单勾勒的梅花，很是清雅。绣花的人画功极好，寥寥几笔，梅花的风骨活灵活现。
看到涟漪坚持绣上去的梅花，清浅抿唇一笑。涟漪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裙摆上绣有几朵白梅。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轻咳，清浅忙收回手，转身看见涟漪苍白的脸色，顿时有些懊恼，“穿这么多还是冷吗？我们快回去！”说着走向涟漪，就要拉着她回室内。
涟漪微微一笑，“不碍事的！等了这些天，好不容易盼到梅花开得多些了，怎么也要多看两眼。”这样的美景，也不知道明年此时能否再见到，多看两眼总是好的。
“一时半会儿的，梅花也谢不了。过几****身体好些了再来看吧！”清浅说道，眼睛里都是担忧。涟漪的身子越加孱弱了。
“瞧你紧张的！”涟漪笑道，“就是先前在雪山受了冻，有些畏寒，不是啥毛病。”说着，捧着手炉摇了摇，“我没事！”
手炉里添了足足的银炭，燃得正旺，给涟漪的双手送来源源不断的温暖。
清浅见她笑靥如花，想她也是为了自己才去雪山，却有些心酸。帮她裹了裹厚重的天蓝色披风，拉过涟漪的手说道，“辛苦了！”
涟漪摇了摇头，愉悦的说，“那里景色美极了，冰天雪地的，干净！”
两人并肩而行，随意闲聊着。
清浅在漫天飞雪中笑着转了两圈，“涟漪，马上就除夕了，你想怎么过？”
“你拿主意吧！”涟漪笑道。
清浅想了想，又问，“你想很多人热闹着过，还是你我静静地过？”
“不要热闹了吧！不适应！”涟漪道，眼里都是笑意。
“那好！我们不去凑热闹！”清浅看着她，“我本想着大家陪你热热闹闹过个节呢！”
涟漪笑了笑，“一个人习惯了，太热闹，反而无所适从。有你陪我就很好了。”
清浅突然想起明月，想到也就说出了口，“出来这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明月怎么样！”
“亲兄弟因他而死，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涟漪轻叹一声，“当真是命运弄人！”
清浅唇角的笑意顿收，手指摸到腰间悬挂的玉佩，神色凄然，“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去了哪！”
“我当日阻止他和影迁怒墨谷，他会不会是生我气所以走了？”清浅想到这有些惶恐不安。
“不会的，明月是个明白人。青阳城那么多人等着被解救。”涟漪摇了摇头说道，“况且当日我们闯入墨谷，毁了他们的防线，一旦墨谷暴露，恐会后患无穷。如果我是墨族主，恐怕也会这么做。”
清浅使劲摇了摇头，“这些头疼的事，就不要想了。”
涟漪抬眸笑了笑，“可不是，我们今儿是来赏梅的，不想那些糟心的事了。”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他们身上，两人的眸中都盈满了笑意。涟漪缓缓吐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当真如梦一样！”
“是啊！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清浅笑了笑，心想竟是比她以往许多年都要精彩。
家家门前都贴着对联，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喜气洋洋的。街道上的残雪也已被清扫，堆在路旁。
清浅携着涟漪出了后门，当先跳上马车，又去拉涟漪。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走，我们可真的过不了清净年了。”
涟漪不由捂嘴轻笑，“清心居遍布天下，谁让你走到哪都能被自己人找到！”
“哼，回头再不去清心居了。”清浅一副被烦透了的表情。忽然眼前一亮，“我有办法了！”
涟漪疑惑地看向她。
清浅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对车夫说道，“我们不去宛城了，去宁安镇。”
除夕前一日，在清心居的人轮番热情邀请下，以及无数的信件问候下，清浅带着涟漪悄悄溜了。
次日，宁安镇，清浅踢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人家门前都张灯结彩的，偏这户人家冷冷清清的，在这大过年的时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钟老头，还活着不？”清浅踏入院门就吼道。回头对涟漪道，“这老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居然没有回应。清浅皱了皱眉，“肯定又在哪里醉得不省人事了。”
清浅四处转了转，终于在酒窖找到他，蓬头垢面地醉倒在地。清浅捂住口鼻走过去摇他，“老头，醒醒！”
醉倒的老头，不悦地皱了皱眉，喃喃道，“云裳……”
原来是梦呓，清浅不由失笑。原来老头心中也有牵挂。
涟漪面色一怔，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由不得她多想，清浅已经一把拽起他，驾着就往外走，涟漪忙上前搭手。
出了储酒的地窖，空气总算是清新些了，清浅这才放下捂住口鼻的手。歉意地朝涟漪笑了笑，“他就这样！”
涟漪轻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倒是个真性情的人。”
清浅回以微笑，和涟漪一起扶老头进屋。常人见到钟老头这个样子，只当是酒鬼唯恐避之不及，而涟漪只见一面却反而说他是真性情。清浅心中明白，是因为自己，涟漪才认定这是个不凡的人。
帮钟老头擦了脸，盖好被子，清浅这才放心地退出去。走远了才和涟漪说，“我们就留在这里过年吧？”
“好啊！”涟漪欣然点头。
清浅本想自己动手准备年夜饭，打开厨房，简直哭笑不得。好好的厨房竟然落满了灰，就更不用想找到什么菜了。
这大过年的，集市也未开，恐怕买不到肉和菜了。清浅顿时垮下了脸，好吧，为了自己动手做饭，那就再暴露一次行踪吧。
去清心居的一家饭店搬了不少的食材回来，还有一口崭新的大锅，若干碗筷。
清浅将凌乱不堪的院落收拾了一番，又搬出一张长桌摆放食材。这时，正在打扫房间的涟漪匆匆跑过来，“浅儿，你快来！”
清浅见涟漪又是兴奋又是不解的神情，一时好奇，丢下手里的活就去了。
涟漪窃笑着推开一扇房门，看到清浅亦被惊住的样子，不由得意的笑道，“没想到吧！”
“哎呀，我突然想起以前来这里，钟老头警告我不许乱走乱碰。”清浅忙关上门，“别收拾屋子了，免得钟老头发现了后发脾气。”但关门的间隙，还是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这屋子干净整洁得差点令人误以为走错了地方，这还是钟老头的院子吗？
屋子位置很偏，但摆设都很有品味，简约清雅，低调的奢华。
清浅压下心头的震撼。天啊，关键是，她看到了梳妆台。
鞭炮声此起彼伏，入夜后，夜空中时不时炸开绚烂的烟火。清浅和涟漪围着院落里支起的大锅说笑着。
熬了几个时辰的骨头汤香味浓郁，清浅拿起一盘牛肉薄片倒下去。柴火燃得很旺，汤水短暂的平静之后很快就又沸腾起来。
“可以吃了！”清浅笑道，“想吃什么就放什么！”厨房不能做饭，但这样吃也不失丰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哇！好香啊！”钟老头闻着扑鼻的香味，立刻走了过来。
半晌才反应过来问清浅，“你怎么在这儿？”
清浅笑了笑，挑眉道，“知道你一个人可怜，过来陪你过年啊！”
“哈哈，我才不信你是专程来陪我这老头子的！”钟老头大笑道，又捞起一片肉吃下去，方悠悠说道，“不过看在美食的份上，你说吧，有啥事要麻烦我？”面容枯槁，眼神此刻却是晶亮。
清浅讪笑道，“老头，这才一见面，这么生分不好吧！”
“哼！”钟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清浅和涟漪，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但转瞬就埋头吃了起来，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先吃饭！先吃饭！”
漆黑的夜空中，绽开越来越多的烟花，隐隐能听到孩童的笑闹声。围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暖意直抵内心，三人也似乎感染到了节日的愉悦……
再骄傲的人，也是需要陪伴的。钟老头忍住想要哭的冲动，嚷嚷道，“这么高兴的时候，怎么能没有酒呢！”
清浅拽住意图起身去拿酒的他，冷声道，“不许喝！”
“我今儿高兴，就少喝点！”钟老头见清浅态度强硬，立即讨好道，“就一点点！”
“不行！”清浅断然拒绝，“你不高兴的时候也是喝酒！”
“一点点都不行？”钟老头哀怨道。
涟漪瞪大了眼，这老头，确实……有意思。
“你喝酒也行！”清浅放下筷子，抱着胸挑眉笑道，“不过，要是喝酒，就不准吃饭了！”
钟老头本来听她松了口欣喜不已，再听下一句，立时愤愤地瞪着清浅。然后泄了气，再次坐下来，夹了一大筷子肉，大口吃起来。
清浅抿唇一笑，美眸流转，朝涟漪眨了眨眼睛。
涟漪莞尔，这样的清浅真好，多了丝烟火气。轻笑道，“遇见你，真好！”
近旁的院落一声爆响，紧接着头顶绽开一朵极美的烟花。
“我也是！遇见你，真好！”清浅笑道，“涟漪，你可知盛世繁华，也敌不过你一湾笑靥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