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该怎么办?”张铎首先紧张了起来。
“军师……”赵安也有些不安。
“不论如何,先打赢这场仗。到时候,你们是愿意班师回朝,等候未知的惩处,还是与我一道去寻找那个白痴将军,都随你们选择。”路远逅道。此刻,他的声音竟然有继续疲惫。
张铎和赵安相视一眼,恍惚是在奇怪为何一直笑嘻嘻的人突然弹起了起来。
“你们先下去吧!先将军心安抚好。你们知道怎么做吧?”路远逅道。
“是!末将告退”赵安和张铎双双抱拳道。
在军队里,路远逅有不亚于宇治少青的威信,只要他一站出,原本低靡的士气一定会被振作起来的。
张铎和赵安离开之后,路远逅就瘫在了椅上。他究竟多久没有如此疲惫过了,是十年前吧……
他不爱千苏,他爱的是天下苍生。但这一点,却从未与人表现出过。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奇怪之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协助嵇天夜取得王位,而后统一天下,将这乱世结束。
嵇天夜是一个天生的王者,他拥有王者的智慧、气度、心胸和手段。但是……
那一件事情,想必是他此生唯一后悔的事情吧……
他一直不明白,嵇天夜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只是想要将他束缚在身边,他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们发过誓,此生此世绝对不会背叛,否则会被天打雷劈。
但是……
爱?
爱是借口吗?用来伤害人、背叛他人信任的借口吗?如此冠冕堂皇,让人忍不住想要饶恕他的罪过。但是,可能吗?
不,绝对不肯能!
他路远逅此生没有任何执着的事情,就算是爱着的苍生,想要辅助君王统一天下的愿望,他也没有执着,否则哪有现在的他?但,他还是执着着。
他执着去记恨,不,应该是无视一个人的存在。哪怕是在记忆之中,也要彻底的将之无视。只有那样,他才不会想起那一夜的悲惨。不会想起被背叛和侮辱的痛!
宇治少青有擎天之才干、智慧与勇气,如果他有登基称帝的心,他也会做一个背叛国家、帮助他人谋朝篡位的人。但,可惜……
宇治少青即使有一个对他处处设防、处处刁难他的皇帝陛下,也未曾动过半分篡位的心思。这一点,除了那个人以外,当属他最清楚。在别人眼中,他或许是仗着军权在手,作威作福,不拿好脸色给别人看,但……
呵,自古忠臣难有一个好结果……
如今,宇治少青神秘失踪,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据吗?以后,无论他怎么解释、无论他在哪里,都避免不了被倾覆的罪。
大范国
都城
安宇城
安宇城北面的一间客栈里,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站在窗前,平静着表情,眺望着极北的远方。眼中隐隐流露着一点点的茫然、悲伤和期待。
这时,敲门声响起。声音三快、两慢再三快,好像是暗号一样。
“进来。”
声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来人面容淡漠,身似修竹,长发齐肩,面孔带着有些病态的苍白,身体也似微风也能将之吹走的瘦弱。
他手里依旧抱在那张古旧苍朴的琴,琴尾漆黑,似乎是被烧过。在琴首之处,则是一只黑色的、正在腾飞的鸦。
“非琴,你来了。”
“流光,你在看他吗?”非琴问。
流光怔忡了一下,回过神来后,也是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是,我在看他。可是,我怎么也看不到他。”
“……是吗?”
“非琴,你是否在为我觉得不值?”流光转过身,淡淡问。
非琴早已坐在,温柔的擦拭着琴与琴弦。稍稍的挑拨了一下琴弦,满意音色后,用目光询问流光是否要弹奏一曲?流光走了过去。正坐于前。
“一曲岁月安好,一支霓裳舞蹈,四海是否能升平,天下能够能泰安?”非琴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自言自语一般的念着。
“闻人司岳如何?”流光问。
“爱国爱民、勤俭节约、雄才伟略、行事果断,但心胸不足,手段过狠。”非琴道。
“后两点,有你在身边,不就不足了吗?”流光道。
非琴微微勾起嘴角,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半嘲讽的道:
“心胸不足之人,何以容人?不能容人之人,何以服人?不能服人之人,何以用人?无可用之人,如何行事?对于一般人而言,心胸不广,后果不过就是结交不广,落难之时无人会帮而已。但对于帝王而言,单凭一个心胸不足,就足以定论生死!”非琴道,“如大宇国的长治帝,他的资质平平,可是却在这乱世之中保得了大宇国不受外国入侵,百姓生活富足,勉强可以说是四海升平。流光,你说,这是为何?”
“素闻长治帝善于识人,知人善任,且心胸开阔,能容人所不能容,能忍人所不能忍。”流光道。
“如此,你可明白了?”
“自然。长治帝虽然无治国之才,但有识人之明。他手下之人,随便一个,都是能人将才。就连天下第一美人的大宇国公主,也是一个不容人小觑的人才。”流光道。
“是阿……”非琴幽幽的叹息一声,琴声回应了主人的心声,变得凄婉无奈,“闻人司岳……你知道我为何会跟着你吗?”
“为何?”流光很配合的回答。
“因为……说来怕你笑话,因为‘妒忌’二字,我原本幸福无比的家庭,就此破碎。也因为‘妒忌’二字,我不得不背井离乡。你我相识是因为琴,之后却仅限于神交。再度相逢,则是物是人非。流光,我抛弃朋友身份,以属下屈于你足前,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气度让我折服,更多的是想要见一见那让你折服之人。”非琴道。
“妒忌二字,自古以来害了多少人?非琴你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而我,没有什么值得让你折服的。当初若不是偶然遇见你,顺道救了你,即使是知道你有事,我也不会出手的。”
“嗯,我知道。”非琴了然的点头。
这一回,换做是流光诧异了。
“流光你太过完美,世人所称的流光公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简直就是画中走来的,也像是被谪贬凡间的仙人。但,正因如此,才显得虚假。”非琴道,“你知道你虚假在哪里吗?”
“哪里?”
“你的心。你的心是空的,至少在遇上主人之前,是空的。而你当初救我,并非因为你我是朋友,也非所谓的惺惺相惜,而是你看透了我。
我非琴虽然被誉为‘天下第一琴师’,但这琴艺不过只是我的爱好而已。而你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将我救下,而你,等的就是这一日。”非琴道。
“……你知道?”
“是!你等着闻人司岳找上门,你等着闻人司岳篡位,你等着闻人司岳立我为相,你等着我去辅助他,好以让大范国强大到可以与谁匹敌。是吗,流光?”
流光直直的看着非琴,目光冷冽,若是再加一点犀利,足以杀人。但现在,也足够威慑人心。只可惜,对面的是非琴。他眼如秋水,波澜不惊。
静默了好一会儿,流光才开了口,他道:
“非琴,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是吗?”非琴眼中闪过惊愕,突然苦苦一笑,流光何必如此自贬,但这个骄傲的人,每每在提起他的时候,都不停地贬低着自己。
为什么?
那个人,比流光还完美吗?
完美到足以流光抛弃一切?包括他的姓名……
“你说,谁最有希望统一天下?”流光道。
“大宇国首先排除,大范国……也是。最后只剩下大燕国和大姜国。其中二者,必有其一统一天下,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
“为何?”流光问。
“先前说过,闻人司岳心胸不足,短时间还好,长久以来,必定会有所嫌隙。届时,什么功高震主之类的莫须有罪名就会出现。而大宇国,长治帝虽然有许多能人在手,但他天生就不足。身为帝王,没有足够的魄力驾驭自己的部下,驾驭天下,何谈掌控?而且,大宇国公主重病,已经请了第一神医青风前去。此举,是最无可奈何的一步。
一旦青风治愈了大宇国公主,那么大宇国就会欠大姜国一个大人情。虽然这只是大夫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但牵扯上二人身份,意义又不痛了。而长治帝作出这个邀请时,肯定也下了觉悟。要么以另外的方式偿还人情,与大姜国为敌。要么的臣服大姜国。但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他们所选择的只有且只能有后者。除非,他们都不想活了。”非琴道。
“都不想活了?何意?”
“以青丞相的医术,要让人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这点不必担心。青风虽然是大姜国的丞相,但他也是一个医者,有自己的医德。而且以嵇天夜的性格来看,他不屑做用女子去威胁他人的事情。哪怕,这个女子的用处十分大。”流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