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这条狗只会咬主人的话,那岂不是太无用了。”我笑着说。
“哼,奴隶果然是奴隶!”来者恼羞成怒的大喊。
“大人,按照约定,您没有奖计划泄露出去吧?”
“你以为你是谁,让本大人遵守与你这条狗的约定?”
“那么,说不定下一次,贱下这条狗咬的就是大人您了。”
“你这个奴隶居然敢威胁本大人!”说罢,来者一脚踹在我身上,旧伤开始泛着疼。一股莫名的躁动自丹田而起,我紧撰双手,指甲深陷肉中。只能如此控制自己,唯恐自己若是一时冲动,杀了此人。并非不能杀,只是此人还有用。还不可以杀,现在。
“贱下只是提醒而已。”我笑着说,“此外,大人的匕首更适合装饰大人您的高贵,沾了血的话,恐怕就……”
“哼,你这只狗的狗牙还真是锋利阿!”来者狠狠的将满是宝狮的匕首插入刀鞘,说,“那个女人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皆依靠计划进行。”
“那就好!”来者说完就摔门离去,不忘在临走前吐下一口口水在我身上,未曾注意到我暗自闪躲开来。
我站起身走向床边,望着熟悉的风景。那股莫名的躁动慢慢沉静下来,不太明白为何会是如此。伤口依然泛着细微的疼痛,笑容依然久久消褪不去。
穿戴完毕,我使马夫准备车辆。现如今的我,已非往昔。即使仍旧鄙视着我的人,却不得不服从于我。此朝彼夕,只是身份变换而已,对照起来,还真是说不尽的凄凉、道不完的不堪。
我端着酒菜,敲开他的门。依旧躺在太师椅上看着书简的他,却是一身外出的装束。他见我进来,将书简放至一旁。他未曾注意到,方才嘴边那一抹微笑在不经意间撤下。我将酒菜放在桌上,取出酒杯,斟满酒,他坐在了对面。
“要出去吗?”我明知故问。
“嗯。”
“去见你的红粉佳人?”我戏谑笑道。
“嗯。”他饮下一杯酒,毫不隐瞒道。
“夜,你爱笑了。”
不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本以为是自言自语,却发出了声音。夜冷肃着表情看着我,眼里流动着的是我不熟悉的神情。不是寂寞、不是愤怒、不是痛苦。那是我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不懂得的神情。那个神情,刺疼了我。
“幽,酒倒出来了。”他冷声提醒我。
“抱歉。”
“你现在的笑很讨厌。”
“是吗?”心脏再度颤动,我稳住手,重新斟满酒。
“嗯。”他说,端起酒喝一饮而下。
“你真的不怕我下毒?”我说,“你就这么放心?”
“你会吗?”
“上次不是对你下药了吗?”我苦笑着说,“你的妾可以说是我‘帮忙’给你娶进来的。”
“那是你下的吗?”
“至少是我亲手下的!难道你不曾想过,我是假装被人控制?”
“你不会,”他说,语气中带有一点好笑之意,“幽你并非这般愚蠢之人。”
“你就……”
“我相信你!”话未说完,他貌似不耐烦的打断,冰冷的声音有着我能察觉的笃定,“你为何一直纠缠这个问题?还是说,你果然有背叛我?”
我沉默不语,几度张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夜的话,让原本就疼得难受的心脏开始不停地紧缩,难以呼吸。
“幽,一起去吧!”
“嗯?”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去见那个人吗?”
“嗯,寒叶园。”
“……夜!”
夜迈步走到屋外,冷漠的表情里有着我能察觉到的迫不及待。突然间唤住他,他回过头看着我。倒映在他冰冷的瞳孔里的我,撤下了如伤痕般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不甘和不安,甚是可笑。
“幽?”
“夜,你想要什么?”
“……呵,”意外的,九夜轻笑出声,说,“想出去。”
寒叶园是九家的禁地之一,夜选择在这个地方金屋藏娇,足可以体会到其中深意。据说,寒叶园乃九夜的娘亲生前居住之地,在十四年前的那场意外以后,寒叶园连同其他两处一并被九夜列入禁地,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上任主人死去后,顿时权势滔天的九长老一致同意了九夜的“命令”。并未经九夜同意,擅自下达了“违令者格杀勿论”的死令。
我令马夫下车,亲自驾车去往目的地。本来打算徒步或是坐马车前去的九夜,被我以“会有诸多不便”之类的含糊理由,从而改座马车。
风轻轻的吹拂,道路两旁的杨柳来回飘摇,马车的轱辘声有节奏的作响。偶尔被风卷起的落叶,分不清喜哀的在天空飞翔。连死也无法自由的落叶,明明那不是归宿,为何还要随命运起伏。
寒叶园近在眼前,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了,像是会突然压在尘世万物之上。当我们站在门口时,雨淅沥淅沥的下了起来。冰凉的雨水打落在脸颊,泛起一阵一阵的疼痛。
冰冷的表情原本带着期待的幸福,一瞬间如同天空一般,如死一般的绝望凝固在他的脸上。他不停地松开又握紧双手,看着屋内的一片绯红。
女子倒在血泊之中,衣衫凌乱不堪,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腹部,一只手紧攥着什么。天色阴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桌椅凳子半数被掀翻,酒杯茶碗摔碎在地,挣扎打斗的痕迹到处皆是。干涸了的血迹缠绕在女子四周,其中一股带白色的血液干涸在女子双腿之间。
九夜站在女子面前,素日冷漠的双眼尽是虚无。天越渐的阴暗,如同女子一般也看不见了他的表情。一切,被时间定格。
就在风声呼啸而过的瞬间,九夜半跪在女子身旁,缓缓地将已经冰冷的女子拥入怀中。血液虽早已干涸,仍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衫。他慢慢的收紧双手,像是害怕谁要从他怀中夺走至爱之物。
刹那之间,万物悄然无声,一片死寂。呼吸、心跳都不被允许,一切皆被禁止。而我却违背了这条禁令,借着天际的闪光,看见一丝寒光划过脸庞。
心一阵阵的刺疼,难以忍受。莫名的,一无所有的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九夜剪下女子的一缕青丝,藏入怀中。他将女子抱起,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并坐在床沿,轻抚着女子的脸庞。不一会儿,他打翻烛台,火点燃纱帐后,开始肆虐。火光中的他狰狞的笑着,宛如地狱修罗。
“幽,从今以后,我不必再害怕失去什么了。”
格外冰冷的声音传来,他从火里走出,头也不回的消逝在雨中。我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一切在火中灰飞烟灭。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那为什么……为什么会哭呢?
而我失去了什么?
次月。
九长老之一暴毙家中,被发现之时,尸身已遍布蛆虫。仵作检验后得出结果,死亡日期为二十天之前甚至更久,死因为一种名为“丧尸”的毒。凡中此毒者,会在睡梦之中死去,死后尸身会被蛆虫吞噬,直到空余一架白骨,继而吞噬尸身的蛆虫会与白骨融合在一起,成为真真正正的丧尸。
就在九府陷入恐慌之时,许久未见的九夜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就不时的不见,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而这一次不见的时间长达半月。
他一脚踹飞正在嚎哭的死去的九长老之一的儿子,喧吵的四周顿时一片肃静。他冷眼看了看满是蛆虫的尸身,后吩咐我处理干净,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严令谁也不许打扰,包括我。
九家的先祖是太祖皇帝打天下时的重臣,在皇帝赢得天下,设计斩杀功臣之前借病辞职,退居乡里,并开始经商,并定下世代不许入朝、不许与官勾结的严令。至那以后的二百年,九家已富可敌国。但第十三代当家——九夜的曾祖父——违背祖训,暗自参与政事。到了现在,九家的地位已无法撼动,俨然是幕后皇帝。而身为家族元老的“九长老”则是唯一能与家主相抗衡的存在。然,前任当然突然离世,年少的九夜无法继承家业。这不被任何人支持的平衡被打破。
“夜,夫人请你过后堂用餐。”
我敲了敲书房的门,方才碰见夫人,得知她去请夜用餐。我便说我替她去,她犹豫了片刻后行礼返回。看着那娇小的背影,嫁入九家将近一年,原本以为会备受冷落的她,得到的确是九夜意外的温柔对待。
那一夜后,九夜变了。变得残忍、冷酷,视生命如草芥。除了夫人以外,无人可以让他残忍冷酷有一丝的舒缓。
“嗯。”
久久的,屋内传出回音。本欲再说什么的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自那一夜以后,他再未唤过我的名字,这个他赐予的名字。
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