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上了床，侧卧着靠在床头，借着灯光看清了她有些干燥的嘴唇，又转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抬手把她睡得乱糟糟的短发拨到了耳后。
闻歌睡得并不安稳，只是眼皮子沉，困倦得让她根本睁不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唇上温润的触感传来，她这才睁开眼来。
温少远丝毫没觉得自己偷亲她有什么不妥当的，托在她背后的手微微用力，把她连人带被子裹在了怀里：“喝点水。”
他把水喂到她的唇边，看着她小口地咽下去了，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
“几点了？”闻歌喝饱了水，满足地舔了舔唇角。
“三点了。”温少远把她喝剩下的水喝光，这才关了灯，揽着她一起睡下，“再睡一会儿。”
“安然呢？”她抱着他的手臂往他怀里挨了挨。
“还没有。”温少远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一般，“一切都会很顺利，你别担心。”
闻歌没作声。
就在温少远以为她已经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她问道：“你……想不想？”
她在问，你想不想也要个孩子？
温少远一滞，等反应过来，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他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沉吟道：“想，不过不是现在。”
起码，要等办完婚礼之后——哪怕明天就去领证登记，还是要等到办完婚礼之后。
他亏欠她的太多，如今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他都想给她最好的。婚礼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就算不需要很隆重，他也要给她一个她想要的。
似乎猜到了温少远的想法，闻歌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我愿意的。”
她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柔地贴了贴：“成为你的太太，为你生儿育女，都是我愿意的。”
也许，再没有别的情话，如此刻一样让温少远怦然心动。
温少远握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那是我的荣幸。”
沉冷得好像无边无际的夜色里，这里却是一弯温柔乡。
又喂了几口水，看她昏昏欲睡的样子，温少远揽着她躺下，掖了掖被子。
等他从厨房回来时，闻歌已经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沉沉地睡了过去。
遥远的天际已经隐约泛出鱼肚白。
温少远在窗前站了片刻，直到凉如水的寒气透过窗缝钻进来，他才走回去，顺手反扣了床头柜上的闹钟。
闻歌最近总做梦，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
很多时候，梦境遥远得像是另外一个国度，无数记忆和梦里的场景重叠，真真假假，她总是看不透，分不清，有时候甚至会受到这些梦的困扰，难怪温少远总说她最近睡觉不老实。
闻歌惺忪着睡眼醒来，上一秒还让她惆怅难过的梦这一刻就不记得了，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后连轮廓都记不太清晰。
天已大亮，闻歌放空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现在绝对不止早上七点了。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的闹钟，才发现闹钟被倒扣着。
“温少远……”她磨了磨牙，赶紧起床。
等洗漱穿戴好，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闻歌边涂抹着面霜，边去找温少远。
厨房里只有正处于工作状态的微波炉发出轻微的声响，接着路过空无一人的餐厅后，闻歌又去书房看了看，依旧一无所获。
正想着给他打个电话查查岗，便听见她住的那间客房传来轻微得几乎会让人忽略的声音。
闻歌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阳台的落地窗大开着，窗帘被涌进来的风吹得呼呼作响，胡乱飞舞着。
温少远站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白色毛衣几乎要融进去，极其耀眼。
A市的初春还很冷，他开着窗，又吹着风，闻歌刚迈进来就冷得一个哆嗦，初醒时的迷蒙瞬间全被风吹走了。
温少远回头看了眼，挂断电话走进来，随手关上落地窗：“醒了？”
她看着难道像是还没睡醒吗？
闻歌揉了揉手：“你怎么在客房里啊？找东西吗？”
“嗯。”他走过来，手背贴了贴她的脸，“今天早上七点多，你的侄子出生了。”
闻歌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脑子不太灵光，和温少远对视良久，脸上才现出一抹惊喜来：“你是说……”
温少远唇角含笑，点了点头，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微波炉里热着糖水鸡蛋，吃完了我们就走。”
闻歌还傻乐地看着他：“我能不能先去看看我侄子？”
温少远不容商量地拒绝道：“先吃早餐。”
吃完早饭到医院时，已临近中午了。
闻歌陪着温少远先去停了车，又从长长的林荫路走到住院部。草坪上栽种的植物被阳光晒得发暖，已经冒出几丝绿意来。
闻歌手里拎着等会儿要送给小侄子的见面礼，跟在温少远的身后，偏偏又不愿意被他牵着，温少远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看她跟上来了没有。
走到住院部门口，温少远突然停住了，没转身，只是向后伸出手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闻歌。”
一直低头数着步子的闻歌猛然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车后座摇下车窗看过来的老爷子。
她立马老实了，把手塞进温少远的手里，跟着他走上前。
老爷子也刚来，他拄着拐杖下了车，见闻歌远远地站着，狠狠地瞪过来一眼：“站那么远做什么？”话落，他伸出手来，竟然是要闻歌去扶他。
闻歌一愣，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没看清老爷子的表情。
不过，愣怔也只是一瞬，她上前一步，像以前习惯的那样，挽住他，稳稳地扶着。
老爷子这才满意，看了眼低眉浅笑的温少远，率先迈上了台阶。
从大门进去到进了电梯，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迈出电梯，老爷子这才低声询问：“午饭没吃吧？”
闻歌摇摇头：“还没有。”
“你辛姨熬了鸡汤等会儿送过来，你也喝点补补身子。”顿了顿，老爷子转头睨着走在闻歌身旁的温少远，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闻歌低着头盯着脚尖，并没有看到。
随安然正睡着，病房的窗帘遮了两层，只留了一盏壁灯。
温景梵正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见开门声，扭头看来，原本温润的嗓音此刻竟是一片沙哑：“你们来了……爷爷。”
“累着了吧？”老爷子看了眼病床上的随安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辛姨煮了鸡汤等会儿送过来，让安然多喝点补补身体。”
温景梵笑了笑，拉过椅子让老爷子先坐下：“要不要看看你曾孙子？”
“不急。”老爷子眉开眼笑，心情好，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先来看看温家的大功臣，那个小捣蛋鬼晚点抱过来再看也一样。”话落，似乎想起什么，他又问道：“名字想好了没有？”
温景梵摇头：“安然说大名留给你取，小名我们想。”
“那得好好想……”老爷子正了脸色，眉梢微微扬起，显然很高兴。
闻歌看着老爷子放在床前的拐杖，听着他愉悦的语气，想着还未见面的小侄子，突然不知道心底涌起的是怎样的滋味。
时光匆匆，一眨眼，有人老去，也有新生儿降临，好像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更替着，谁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悄悄挽上温少远的手臂，踮起脚来悄声跟他说了句话，等他会意，两个人便轻轻地离开了病房。
随安然还没醒，闻歌在里面又插不上话，索性先去看看她的小侄子——自从知道他出生后，她就一直念叨着，迫不及待。
随安然入院时，温景梵订的是套房，婴儿房就在隔壁，有专业护工照顾。
这是个很特殊的房间，里面布置得比寻常病房温暖、有趣多了，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把屋里、屋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随安然和温景梵的孩子正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小床上酣睡着，被子遮了小脸的一半，看不真切，倒是能看见他高举起的小手，握成一团，搭在脸侧。
这么小的一个人，五官还没长开，看不出到底像妈妈多一点，还是像爸爸多一点，但就是这么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柔软得不行。
温少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中一叹，从闻歌的身后拥过去，虚虚地把她揽在怀里：“喜欢？”
“嗯。”闻歌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男人一时心境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我有宝宝了，他一定有个很爱他的爸爸，还有个很爱他的我。”
温少远偏了偏头，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爸爸会更爱他的妈妈一点。”
闻歌后面跟着的一连串美好设想，全部被他这句毫无铺垫的话抹杀得连渣都没剩下。
她嘟着嘴，反手轻拧了他一下：“我还没说完呢。”
他低声笑起来，音色沉沉的：“你继续说，我听着。”
闻歌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情景，让她突然有种已经和温少远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的错觉。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哪有从热恋期直接进入平淡如水的老夫老妻模式的？
她正出神，突然看见原本酣睡的小侄子伸了伸小胳膊、小腿，转了一下脑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温少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喜欢小孩。”
闻歌点点头，嘀咕道：“我也是刚发现的。”
温少远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拥紧她：“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满足你，嗯？”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加上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闻歌的耳根顿时一片烧红。
他却没完没了起来：“想要一个还是两个？两个比较好，但是你会比较辛苦……”
闻歌恼羞成怒，反身去捂他的嘴：“不要说了！”
温少远上前一步把她圈在玻璃和他之间，另一只手握住她抵在他唇上的手，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打算三年后再要孩子，毕竟你还小，我不想过早地把压力给你，更是私心地想占有那几年，让你为我一个人所有。”
闻歌微怔，连语气都有些发虚：“怎么突然说这个？”
“想到了而已。”温少远吻了吻她的手心，有些无奈，“想和你说的话太多，不说会忘记。”话落，他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自从来到Ａ市后就一直戴在无名指上没取下来的戒指，望向她的眼睛沉如深海：“不够……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够用。”
无论是再多一个人占用她的时间，还是其他琐碎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他都不想要。
温少远突然发现，他对闻歌的占有欲已经不知不觉地积累到了这种可怕的程度。
这样的话语对于闻歌而言，并不是完全甜蜜的——她了解的温少远，做事总有自己的一套主张，而说给她听的话，就是他真的想要告诉她的。
闻歌一时哑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推了推他的胸口：“我没有着急的意思啊！”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他的哪个笑点，他突然低下头来，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笑起来：“不急就好。”
他弯着腰，看上去有些辛苦。
闻歌由着他抱了一会儿，这才抬手戳戳他的手臂：“等吃过饭，回家一趟？”
“嗯？”温少远站直，看向她。
“不是说……”领证吗？
闻歌默默咬住下唇，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一副什么都记不起来的表情？
“你以为我去客房是找什么？”温少远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眼底是浓浓的笑意，带了几分坏，难得一见的痞气。
闻歌愣了足有五秒，这才回过神来，一时憋屈又郁闷。
想了想，她扭头就走：“下午哪儿也不去了，陪我侄子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