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港岛西九龙警署里端坐的洪少游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戈壁的，肯定是有小人在我的背后蠢蠢欲动。”他自言自语道。
此刻，他正坐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内，面前是一张长长的桌子，墙上挂着一个高清摄像头。
他的身后是一块覆盖了四分之一墙面的长方形镜子，镜面上倒映出他古井不波的脸。
两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人正站在这面镜子背面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洪少游。
他们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分别写着“港岛刑事侦缉处CID高级警司韦青松”和“港岛刑事情报科CIB高级警司风永健”的字样。
“老风，你对这个洪少游有什么看法？”托着下巴的韦青松率先张口问道。
旁边的风永健沉思了一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就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来看，我觉得他是干净的，可以放了他。”
韦青松摇了摇头，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口供：“你是通过这些荒谬可笑的口供而得这个结论么？”
“我知道这些乘客的描述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老韦你应该很清楚，当人经历了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的巨大危险之后，难免会对发生过的事叙述不清。但这些口供综合起来看，这个洪少游都是有功无过……”风永健争辩道。
韦青松笑了起来，将手里的口供扔回桌上：“照你的意思，这个洪少游就是大英雄了？”
“完全可以这么说。”
韦青松立刻板起面孔回答道：“我准备控告他刑事毁坏、危害公共安全及谋杀罪。”
风永健一下子就愣住了，赶忙问：“为什么？老韦，之前他可是临危出手救了飞机上的所有人……”
“那只是你的看法。”韦青松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认为，第一，他擅自打开飞机的紧急舱门，差点造成了机毁人亡的恶性事件。第二，飞机上发现的两个歹徒，一死一伤，另外根据供述，还有三个人的死也和他有关。”
“不对啊，老韦。根据101A号令，任何人可在防止罪案时按照当时的环境，使用所需要的合理武器制服罪犯，并可视当时情况的严重程度合理自卫。洪少游应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才动手杀人的。”风永健立刻回答道。
“这我不管，按照法例，他的确可以自卫，但并没有杀死罪犯的权力。我按照相应的法律程序起诉他，没毛病。”韦青松坚持道。
风永健凝望着韦青松，铁青着脸问：“老韦，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外界的反应？现在所有人都当他是大英雄啊！”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必须得起诉。老风，你别忘了，港岛是法制社会，任何人都没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维护司法的公正。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罪，我想还是交给法庭来判断吧。”韦青松一本正经地说。
“老韦，你真是这么想的么？”风永健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似乎你对这个洪少游有点偏见啊。要不然，你也不会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大半天，连句话都不问。”
“你错了，我做事一向公私分明，怎么会对他有偏见？”韦青松转身看着镜子后的洪少游，若有所思道：“相反，我对他倒是挺好奇的。”
“好奇？”
“是的，你看他自从进到那个房间以后，镇定自若，一点焦虑的表情都没有。试想一下，如果换了是你，在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后，能像他一样平静么？这种惊人的心理素质，难道不值得怀疑？”韦青松问。
他这么一说，风永健也觉得有些蹊跷，立刻重新审视起了镜子里的洪少游。
“还有，不光是他的心理素质，你还要再想一想。当时飞机上的场景，即便是换了一个训练有素的飞虎队员，能像这个洪少游一样，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五个持枪匪徒么？他的背景一定不简单。”韦青松继续说。
风永健沉吟道：“没错，设身处地而言，他的表现确实是优秀得太过分了。不知道他以前究竟受过何种特殊训练，真让人好奇。”
“查清楚这家伙的身份，是你们CIB的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韦青松笑着说。
风永健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摸清这家伙的底。行，我尽力。不过这家伙是内地人，两地的情报互通还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这个洪少游在检控期间，当然要暂时先羁押在我们西九龙警署了。”韦青松说。
风永健一下子明白过来，摇着食指指着他笑道：“好好好，看起来一切事情都在你的计划中，我这就去想办法和内地方面取得联系，争取早日获得这个洪少游的第一手资料。”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韦青松拿起一个口供本走到了隔壁房间，轻轻推开了门。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请你体谅一下。毕竟像这样的案子我们港岛这里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现在警局的人手不足，忙不过来。”他一脸歉意地解释了一句，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端坐在桌子旁的洪少游，试图捕捉他的表情变化。
然而洪少游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
韦青松暗暗吃了一惊，根据他的经验，一般像这样被单独晾了很长时间的人，突然见到有人进来，总会忍不住主动开口。
而像洪少游这样默然不语的情况极其少见。
但正是洪少游这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却让韦青松再度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家伙绝对不简单。
韦青松慢慢地坐了下来，故作轻松地问：“洪先生，这次到港岛来有何贵干？”
“来这里洽谈一些商务上的事，同时打算顺便在港岛转悠一下，不是说这里是著名的购物和美食天堂么？所以，我这次的港岛通行证上是商务签，有什么问题？”洪少游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没什么大问题。对了，我看洪先生是供职于内地江东市一间房地产公司，那么你刚才说的商务事宜，是打算来港岛投资地产生意咯？”韦青松继续问。
洪少游笑了笑，一眼就扫到了韦青松胸口上挂着的工作牌：“我想，这种问题我应该可以不回答，因为这涉及到我公司的商业机密……不过我也很好奇，难道说堂堂的港岛高级警司，也对我们这个小小的房地产公司有兴趣？”
“洪先生千万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
洪少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希望韦警司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问题上。说句不高兴的话，我从下飞机到这里，已经大半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韦青松赶忙说：“哦？原来洪先生是饿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叫一份外卖。对了，我们这里的烧鹅饭味道很不错的。”
洪少游摆摆手拒绝道：“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在港岛的第一顿，就是在你们西九龙警署里吃盒饭，我还是希望体验一下正宗的港岛美食。”
“恐怕洪先生要失望了。”韦青松语气平静地说：“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我们打算起诉你刑事毁坏、危害公共安全及谋杀罪，在正式开庭之前，恐怕你是没办法出去了。”
洪少游的脸色微微一变，冷冷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之前飞机上发生的事情，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韦青松意味深长地说：“洪先生，这是正常的程序。港岛是法治社会，任何人的行为都要符合法律的规定。虽然我知道你是见义勇为，但是按照规定，我们必须起诉你。顺便问一句，当时你在打开飞机上的紧急舱门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救人……”洪少游强忍着不满回答道。
“我可以理解你当时的想法，但你的做法却使得三个人当场就丢了性命。我真不知道杀人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洪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么？”韦青松咄咄逼人地问。
洪少游听出他话里的恶意，忍不住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时的情形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自卫和见义勇为。”
“别忘了你的身份，洪先生！制止犯罪是我们警察的职责。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你都没有权力结束他人的性命。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行为就是谋杀。另外，当时你顾及到了机舱内其他人的安全么？所以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起诉你。”韦青松刻薄地说。
洪少游顿时有点火了，一进到警局就被带进这个小房间，大半天的时间里没一个出来招呼一下，完全就是不理不睬。
而这个韦青松一进来，更是拿他当嫌疑犯一样来盘问，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刺一样，扎得他很不舒服，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深恶意。
“韦警司，既然你打算起诉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这么拐弯抹角地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想必也是有你的用意吧？你不妨干脆一点，有话直说。”
“洪先生果然是痛快人。好，那我就直话直说，除了你那个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的表面身份以外，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要是愿意同我合作，也许我会考虑放弃对你的起诉。”韦青松立刻问。
“此话当真？韦警司真有这种权力？”洪少游微微眯起了眼。
见他有松口的迹象，韦青松心里一阵暗喜，连忙道：“洪先生请放心，我既然敢对你承诺，就一定会兑现的。”
洪少游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这个身份并不光彩，经常被人误解和指责，在组织里属于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这一定是一条大鱼！
韦青松的心里一阵激动，暗暗设想了洪少游可能的几种身份，继续问：“哦？洪先生不要有顾虑，请直说。”
洪少游缓缓道：“其实，我是一个保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