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瑶呀,我这些天认识了一个同行,人很不错!”丁为谦很不容易才表扬一个人,在他眼中,很不错的人,是对海洋诚挚热爱的人。就连他那从事海洋资源开发的儿子,都没有得到过他的赞扬,就更不用说转进权利眼里的儿子了。
柳文瑶是邓为谦老妻的名字。这个时候,已经夜深人静了,正是睡觉的时候,但是老人少觉,邓为谦很喜欢睡觉前和妻子说上一些心里话。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唤老妻的芳字。
“哦,怎么个不错法?”柳文瑶是知道丈夫想说的什么,不外乎是因为那人也爱大海罢了。不过看这老头今晚那么有说话的兴致,她也不泼他冷水,省得他心里憋气。老了,能多说些话,就多说些吧,不然以后想说,也不能说了。
“这老丁呀,跟我一样也是从小就在风城长大的,他还听说过海龙神的故事!他可喜欢大海了!”邓为谦说着说着就兴奋了,踢腿,挥手,像个孩子。
“啊哟,你别动了,你不担心你那老胳膊老腿,我还担心我的老胳膊老腿呢!”柳文瑶和丈夫在一起那么久了,已经习惯他这老顽童的样子了,可是还是对他这顽童样很无语!这老头,越老就越活回去了。
“嘻嘻!”邓为谦尴尬地笑笑,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说心里话,他很在乎老妻,甭管她是不是同意他拾荒,这个家里也就她不会在他面前各种“劝说”,各种“为了他好了”,让他至少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而且老妻爱干净,他知道,能够忍受他去捡垃圾,那简直是少有的贤惠了,更何况还愿意跟他躺在一张床上,更是贤良淑德呀!当然,前提是,他要洗干净,身上不能有臭味,才能上到床。
“那老丁怎么会跟你一块儿拾荒?”柳文瑶给自家老头找个台阶下,这老头没台阶还不乐意了,真不知道,他这毛病是哪来的!一句不和就让人给他搭台阶!
“哎,还不是他那不孝子!卷了家里的钱跟老婆跑了,留下他们两个老的,不捡垃圾,没法活呀!”养孩子不就是图个老有所养吗?现在养儿子还真是不如养一条狗。
柳文瑶沉默了片刻,说:“你偷偷补贴他一些就好了。他不像你,只是玩玩,追求的是梦想,他是真的为了生存。”
邓为谦知道老妻心软,可是他不敢这样做,一个人,哪怕只做了一件小事,对其他人多少总会有些影响。他不想随意影响别人,而且也不知道这样的影响是否是好的,他愿意把他捡到的垃圾给他,可是却不想给他一笔钱,让他脱离现在的苦难。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吧,不然那人怎么会没有再出现?
邓为谦脑海里浮现出那一片晚霞,晚霞里,那个穿着白衣黑发的人,还有那一阵温温柔的风。
“睡吧!”邓为谦拉了拉被子,转过身,没再说话。
柳文瑶看着背对自己的丈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老头还是那么执迷不悟!心里也不知道在咕哝什么!
就算是暑假,邓为谦也照常朝九晚五出去拾荒,就算是孙子来来这边,他也没在意。
老丁和邓为谦配合得很好,两个人,的确是能捡得很快。老丁也渐渐瞧出了一点苗头,这邓老头什么都捡,每次捡到一些塑料袋呀,纸袋呀什么的,都是放在单独的袋子里。瓶罐什么的又放在另一个袋子里。而且,也不是那手来捡,是拿一个长钳子夹起来的。当装塑料袋、纸袋的那个袋子满之后,就把这些东西拿去垃圾桶扔掉。可是他听说,这些塑料袋和纸袋什么的,也是可以卖钱的。
真是个怪老头!
老丁和邓为谦喜欢一边捡垃圾,一边聊几十年前的风城,聊沙滩上那些乱扔垃圾的人,聊他们的童年记忆。两人相处得非常愉快,拾荒的速度就提上来了。
“我想去更远的沙滩去看一看,我们这片沙滩不是人最多的,人最多的那一片区域,应该有更多垃圾!”一天,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丁老提议道。
邓为谦看了看天色,同意了,虽然今天老妻说,孙子带朋友回来,让他早点回去,可是他真的很想去更远的沙滩看看,那一边,是不是更脏!
邓为谦发动他的小货车,载着老丁往更远的沙滩那边去了。
老丁腿瘸,走路不方便,邓为谦自从跟他“合伙”以来,就会开着小货车过来,把捡到的垃圾放到小货车里,等结束之后,给他送到他住的地方去。老丁住的地方有一家废品回收站,老丁的老婆把那些废品分类收拾好,就会拿去卖掉。自从邓为谦把自己捡到的废品给老丁之后,他和他老婆每天能攒下一些小钱了,而且老丁还把邓为谦要扔掉的那一包垃圾也打包回家了,反正老妻没事,可以分分类,还能多赚上几块。
这一片海滩果然不愧是最热闹的。这边沙滩的沙子非常细,脚踩上去非常舒服,而且在海边还开了不少酒吧,游客喜欢点上一杯酒或者是一个椰子,在海边坐着闲聊。
“这边的人比我常去的那一边的多!垃圾也多!”邓为谦脸色有些不好,隔得有些距离,他都能看到海里飘浮的白色垃圾,沙滩上的点点杂色。
“对呀,这边人多,我不怎么想来,免得坏了人家的兴致。”老丁也是一个通情理的人,人家游客来游玩,他来拾荒,这不是煞风景吗?
邓为谦脚踩在沙滩上,他这鞋是二儿子弄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把整个脚包起来,走在沙滩上,不会进沙子,但是却非常透气,很是舒服。这边的沙滩的确是软上很多,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忙碌,很少能回风城,等他退休回来了,出去拾荒,家附近那一片海域就够他忙乎的了,这一边他没有来过。也许潜意识里,他不愿给儿子找麻烦吧,这边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来的几率就要大上一些。他虽然不怕,但是也觉得麻烦,到时候孩子们坚决不让他在出来拾荒,他也不好一直犟下去不是?
才走一步,就看到几个冰淇淋的塑料包装,邓为谦夹起来,放在左边的布袋里。他身上的袋子,现在是空的了,老丁背上那个也是,刚才他们在车上把袋子里的存货清空了。
在海边吹风喝酒的年轻男女嘻嘻哈哈,在太阳伞下躺着的比基尼女人妩媚娇艳,在海里踏浪沉浮的小青年身姿矫健,沙滩上还有你追我赶的小孩子……
只有他们,两个老头,一人一个钳子,夹着地上的垃圾。慢慢往更远处走……
邓为谦和老丁把这拾荒当作正经的工作来做,工作一认真,就忘了时间,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美丽的晚霞再一次挂满天空。
“真的好美,不知道我还能看到这样美的景色多久了!”邓为谦把铁钳放进布袋子里,伸了一个懒腰。一个瓶子掉了出来,他赶紧又捡起来。他的两个袋子又满上了,他和老丁都去小货车哪里放了好几次了。这边环境果然更严重……
“哎,能看几天是几天吧!”老丁也感慨。他们都像这落山的太阳,徒留一些光在云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这最后的光也没有了。
“回吧,今天就到这吧!”今天的收获很多,该回去了,天色也晚了。
当邓为谦从老丁家里出来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才想去今天老妻跟他说的,大孙子要带人回来。
“终于舍得回来了?”
老妻的声音听着不大好,生气了?
“嗯,今天跟老丁去了另一片海滩,回来晚了。我先去洗个澡!”邓为谦赶紧找个借口,先拖上一段时间,或许等他出来的时候,老妻就不气了!
“站住!我今天跟你说了彬彬要带朋友回来,让你早点回来,你怎么就能忘了!人家女孩子多尴尬呀!”柳文瑶这个怒呀,大孙子带人来看他们,虽然事先没有说是女朋友,但是到底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定要到场,现在好了吧!
“那个,彬彬和他女朋友在哪呀?”邓为谦有些自责,他的确不知道大孙子带的是女朋友回来,他以为是他那群发小或者同学,这才没那么重视的。
“吃过饭,彬彬带她出去逛逛!”老妻没好气地说,这老头,越老越不靠谱了!
“那我先洗个澡,等他们回来!”邓为谦见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无所谓了,管她是不是女朋友,没进门,还不是孙媳妇!况且就算进门了,他一爷爷还要让着小辈不成?
“你呀,”柳文瑶瞠了丈夫一眼,这糟老头,“好了,洗澡去吧,你!厨房里给你留了菜,我让阿姨给你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