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破晓,天穹入了黎明,片云弥漫下的天才微微亮,第一缕阳光漫向整片天空,给人一种拨开云雾的开朗感,早起的精灵们已经开始稀稀拉拉地准备了。
时绪一夜没见着玖雅,也不知道她一整夜跑哪儿去,心里担忧了半天,想想应该是和予翊有话说,但他是知道玖雅的秘密的,也清楚她内里纠结复杂的心思,不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庆幸的是玖雅在午夜静谧之际还是回来了。
时绪心下轻松了一阵,他还以为两个人会跑出去通宵了呢,毕竟现在是百花节,在外面呆一整夜的人不是没有,过段时间还有烟花可放。
“你总算是回来了。”时绪道,随即发觉玖雅的脸色不大对劲,在昏昏暗夜里他难免有些后知后觉了,这才发觉玖雅的心不在焉,走路都险些趔趄了,“怎么了……还是你和予翊闹了?”想想觉得不大可能。
玖雅被时绪盯着有些心虚,勉强笑了下道:“没有,我们去了趟湖,然后就……回来了。”说罢牵强地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但时绪忖度着玖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因为她现在连把锁都开不了,钥匙总是对不准。还不如直接用那把识别锁呢。
时绪心下无奈,上前帮她开了,把人拉进去道:“大半夜你才回来,就去看场花灯游湖?好吧,你不愿说我便不继续问了,注意休息……”他忽然一顿,就着暖色灯光看向玖雅的耳尖,半晌说道,“你跟予翊干嘛了?”
精灵的耳朵纤长而敏感,发丝往往藏不住,而且情绪很容易从耳尖泄露出去,便是说,精灵的情绪最外露,因为无论是窘迫尴尬还是恼怒害羞,耳朵都会发红。
而此时玖雅露出的耳尖红得快滴血了,说明玖雅此时的状态是以上四种之一。
但这四种似乎都表示着别的意思,时绪很好奇玖雅和予翊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玖雅捏着自己的耳尖,摇头说:“没干什么……应该快恢复过来了吧。”她小声说了句,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对银辉如玉的瞳眸,独特的眸色,溢水似的目光……好像耳朵更烫了啊……
时绪心里无言以对地叹了几声,好吧,虽然很好奇,但她不说他也没办法,于是拉着她坐下道:“你们出去有没有吃点东西,别光顾着玩了啊,现在饿不饿?”
玖雅眉眼微微一暖,摇头:“还好,我刚去吃了点夜宵,现在不饿。”
时绪点头道:“那就好,你早点睡。明天学院继续放假呢,你和予翊可以去逛逛,我明天要去趟圣音司,不陪你们了。”他也希望两个人能多交流些,还是不要闹得不可开交,分道扬镳了。
毕竟,那是她认识了几年的人。
时绪无声地叹气。
玖雅口上应着,忡怔了片刻,问道:“是因为毓林请求你的事么?你要去鉴定那株袪血草的药效?可是一株……足够么?”
时绪沉吟了少顷,道:“不太够,但他应该是采摘了很多,不够我向他要便可,而且当时君垚虽然找到了袪血草,但鉴定工作一直是我来做的,这也没什么差别。”他叹了声,“怕就怕那株袪血草真的有清血的功效,就毓林的办事风格,应该是‘不留后患’了。”
那么他们只好继续寻找新的药草,但断断续续寻找了几年好不容易发现了袪血草,再找类似谈何容易?世间之大,这么做形同大海捞针啊。
玖雅静默了片刻,试探地开口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和毓林相识,后悔和祈灵联盟、和她相识,甚至后悔自己心软,没把毓林斩草除根。
时绪微微忡怔,眼神在那一瞬恍惚如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晌轻松地笑道:“有什么好后悔,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重来一次也是重蹈覆辙,顺其自然吧,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玖雅愣了愣:“啊,对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吗?这是说让她一切——
“一切随心便好了。”时绪道,“你也不要老想着后来怎么样,未来如何谁说的准呢?你能决定自己的,别人能决定自己的,还不是不清楚么?”
玖雅半晌低低应了声谢谢。
时绪笑了笑道:“好了,早点睡吧。”
玖雅应了声,时绪阖上门离开了,她依然捧着热开水发怔。
半夜的雾气浓郁,悄然漫近夜里通明的屋子,玖雅手中的杯面袅然腾起的白雾幽然散去,汇聚成珠缀在她的眼睫上。
半晌,直至杯中的水冷却,指节开始僵冷了,她才若有所觉地把水喝尽,一脸若有所思地阖上卧房的门。
直至第二日天明,时绪不急不缓地打开医务室的灯,把白褂套上,将积了点尘的工具用布洗干净,不久便见毓林拿着一个盒子过来了。
时绪有些惊讶:“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他眼神一撇,“你的脸怎么了?”
毓林随着他的目光碰了下脸颊,依然红肿着,老巫下手总是心狠手辣的,他早已习惯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被教训了。我顺道来来看看你。”
能教训毓林的只有那个人了,时绪眼神沉重,又觉得无可奈何,只好默不作声地揭过此事,对他道:“敷脸了吗?敷了还这样?”
毓林顿了顿,点头。
时绪皱着眉道:“你过来,坐着。”
毓林知道他该做什么,道:“不必了,过几天便好了。”
时绪呲牙笑了:“还过几天?你还要自毁形象让人围观啊?就你这张脸——多招人恨啊,毁容啦。”说罢指着自己的脸颊,道,“我快高兴死了。”
毓林:“……”
毓林忽地笑了下,笑起来时脸颊一侧有个浅滩似的窝儿,衬得他愈发年轻了,依言坐下道:“也对,不能让你自得了。”
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两小无猜的年代,清晰的记忆永久地封存在他的脑海里,永不褪色。
时绪施治愈术将他的脸恢复了,若换作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自耗精力动用治愈术治疗这些皮肉伤,但现在就当是特殊情况吧。
毓林指着前方药台上的一堆药瓶,道:“你可以用那些的。”说罢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帮他呢?
因为他是男巫吗?未来的祭祀巫师吗?
所有人都这么说……可他私心不想时绪因为这个才帮他的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