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殷雪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再看看旁边的饭菜，还是一点都没动，而他的身子越发的消瘦，手上一点肉的没有，只是剩下皮包骨了。
“爷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要说错，那也是我和我妈妈的错，本来爸爸和阿姨好好的，是我妈妈横插一脚，破坏了他们……”
“雪儿，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错呢？那时你才多大，”殷博文说着，眼泪便从自己的眼眶中溢出：“也许闻人擎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变态扭曲的人，虎毒不食子，我却连自己儿子的骨肉都可以随意丢弃！”
“我自顾着自己的丧子之痛，却忽视了，素素她是无辜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长得像闻人馨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可我却执意的将这一切所有的过错，都加注在了她的身上，我怎会这样去待她呢？！”
“好了，爷爷，那些都过了……一切都过去了……”
殷雪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地安慰着她。
人啊，真的不能做愧对良心的事，否则到时候受苦的只有自己。越是到晚年，那份曾经压在自己心中的大石会越来越沉重，以至于让自己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睡！
当年他饱受丧子之痛，所以失去了理智，却忘了如果他作为一家之主，能够公平一点就不会这样了，那个时候，他也并不知道，闻人馨竟然是闻人家未来的继承人，所以在失去儿子之后，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甚至，在丢掉殷素之后，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雪儿，你不明白，如果那件事，素素知道了，她会恨不得亲手杀了我的！”
时间静静的流逝，寂静的房间内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一室的沉默。
外面的走廊上被从窗外的阳光照得满地金黄，在一堵门前，一抹修长的影子显得微微有些颤抖。
也许是因为害怕吧！
那只握住锁头的那只手变得僵硬而颤抖，渐渐地颤抖越来越明显和厉害了。
在南宫珩离开之后，她想了很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给黎叔打电话，让黎叔送她来医院，她在路途中曾好多次的说服自己，自己只是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的，可到了楼下，她还是没有办法忍住。
她还是来了。
殷素听到里面的谈话，脚步就停止了。
“爷爷到底怎么了？”殷雪微微蹙眉，疑惑的问道。
殷博文看着自己的孙女，那双历经沧桑的眼居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愧疚之色，苍老的脸上一时间显得苍白无比。
“我把素素仍在了游乐园，回到殷家之后，没过多久，闻人馨就来看素素了，我骗她说素素死了，被车撞死了，她不信，和我大吵大闹，我就命人把她绑去了青山精神病院，在那里她疯了，即便是十年之后，她逃了出来，再找到了殷素，她的精神也是不正常的，是重度的抑郁患者，而她自杀死，也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爷爷——”
殷雪不可思议的看着殷博文眼睛因震惊睁得大大的。
殷素静悄悄地站在门外，已经很久很久了，里面的谈话让殷素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僵硬掉，乌黑的瞳眸变得漆黑而冰冷起来。
她的眼前是长长的走廊，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外面的阳光显得耀眼而苍白，外面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好像全部停止了了，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所有的人都以为闻人馨是思女成狂，才会得了精神病，其实是我故意说她有了精神病，强行送她去的精神病院，这件事也一直压在我心里，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好了，爷爷，这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想了，咱们不想了！”
外面的殷素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妈妈十年之后才来找她，为什么找她之后，妈妈却是时而疯疯癫癫的，为什么妈妈有自杀倾向，为什么妈妈才不过三十多岁的年华，却像是五十多岁的。
原来妈妈竟然被禁锢在精神病院十年！
十年的时间，就算是个正常人，也都疯了。
可妈妈却没有，她是在惦念着自己！
一滴细小的泪珠划过她柔美的脸庞，坠落在了光可鉴人的地上。
“殷博文，你还真是不要脸，不要脸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淡漠冰冷的声音从御书房的门外传来，冷漠得仿佛是凛冽寒冬中的冷风。
刹那间——
屋内，两个人的身体一颤，他们的眼中出现惊骇的神色，都猛地侧过头，在微微发亮的逆光中，他们充满震惊的瞳眸中映射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抹身影在灿烂的光亮中，那抹身影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漆黑的瞳仁中带着疏离的颜色，一瞬间，殷博文觉得自己看到多年前的闻人馨。
一瞬间，他的心飞速下沉，像是沉到了一个黑洞中般。
“殷素，爷爷他……”
还没等殷雪的话说完，殷素便是看了她一眼，那样的犀利的眼神，只一眼，殷雪就觉得已经冷到了骨子里去了，再也没有开口的余地了。
而殷素则是几步上前，漠然地看着殷博文，冷静的表情透着疏离的神色，然而，她的面孔有些许苍白，身子仿佛害怕一般微微地颤动。
“殷博文，纵然我妈妈再有错也好，好歹她用了我外婆留下的光明之海，拯救了殷家，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十年？你可知，精神病院的十年，那是怎样的体验吗？”
殷博文看着她，那双和他一样的黑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里面夹杂着愤怒，不甘心，还有一种彻骨的恨意，也许是比丢弃她的那种恨意还要深刻。
是呵！
她很他也是应该的，十年的时间确实会把一个人逼疯，如果不是他，也就不会让他们分开了十年那么久，即便没有殷家的庇护，闻人馨也是可以回到闻人家，那么殷素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就算不回闻人家，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结局。
“我知道，素素，你要恨爷爷，或是杀了爷爷，为你母亲讨回公道，爷爷都没有意见，只要你开心就好！！”
“爷爷……”殷雪大叫一声，爷爷在说什么呢？是打算要用自己剩余的生命来偿还吗？
即便是爷爷想，只怕是殷素也未必会肯吧。
而后，当她转身想向殷素说些什么时，可是她竟然发现殷素那双乌黑如玛瑙般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和茫然，那些闪亮的光芒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汪如寒潭般的冰冷。
“说得倒是挺不错的！”殷素淡然地看着殷博文，目光依旧清澈，却淡定如水，寒如冰，“那你为什么还要住院治疗呢？殷博文，你不是要赎罪吗？那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素素，你相信爷爷，爷爷那会儿是气急了，所以才会这样对你妈妈的！我也没有预料到，她到最后竟然是真的疯了！”
“预料不到？”
落寞如霜般在殷素清澈的眼底凝结，她娇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心中突然涌出浸骨的凉意。
“就这样一句单薄的话，能换回什么，能换回我的妈妈？殷博文，你知道吗？你真让我恶心！”殷素的嘴唇微动，她轻轻地出声，声音中有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颤动，眼光定定地看着殷博文，那双冰封的眼底再也找不到一点期待了。
“像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世界上干嘛？不是要赎罪吗？嘴上说说而已，你怎么就不去死呢？血债只有血才能偿还，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是不是？”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地的碎影，满是苍凉的意味。
房间里很静，是一片难以打破的沉静。
突然，沉默了许久的殷雪，转身看着殷素，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殷素，我本来是想叫你姐的，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所以还是叫你殷素吧！爷爷他当时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气急了，可不管如何，逝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你怎么可以让爷爷去死呢？其实你心里还是在意爷爷的生死的，如果不是，那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殷雪看着殷素淡漠疏离的神色，一时间愣住了神。
那种绝望后的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