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什么？”若素将身子靠在椅子上，仿似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夜阑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给压垮，“既然你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要，你又为何不愿意离开？”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无可奉告。”夜阑珊淡然开口，“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若是你真的喜欢王爷，就应该想办法去赢得王爷的喜爱，而不是将这些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对你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青儿面色复杂，她似乎已经清楚夜阑珊为何会这么说了。
若是她是真正的公主，那么从原则上来说，夙岚是她的皇叔，他们在一起就是不伦不类。就算抛开这个不说，夜阑珊如今已经换了身体，这个身体可以说跟夙岚是没有半点关系的，不过……王爷最近似乎一直在蠢蠢欲动，若是夜阑珊是真正的公主，又或者她的那些猜测是正确的，那么……
夜阑珊到底应该怎么做？
是为了鸢氏江山不惜跟夙岚反目，还是为了心爱的男人，抛弃自己亲哥哥呢？
很显然，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非常残忍的事情。
“哼，你什么都不肯说的话，本妃又凭什么要相信你？夜阑珊，想要得到安静的生活不是不行，首先你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来不是么？”
闻言，夜阑珊敛眉，知晓若素能够耍这些心机，定然不是全无脑子的人，若是不说一个给她足够信服的理由，只怕她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那好，我告诉你。”夜阑珊抬头，说出这话却把青儿惊得不轻，“姑娘。”她失声开口喊道，声音急促。
“没事，告诉她也无妨。”夜阑珊对着青儿笑笑。随即接着说道，“你也知道，在朝阳节的时候，我受伤了。”
“听说是有那么一回事儿。”若素掩唇，眼里的怀疑并没有因此消失。
若不是因为夜阑珊受伤，或许夙岚也不会跟她定情……这是她心中的一个结，也是她恨夜阑珊居然没死掉的原因。
“也是，你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夜阑珊闻言，再次笑笑，不过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一抹自嘲。
“你到底什么意思？”若素眯着眼睛，难不成夜阑珊是想用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来威胁她？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也不介意亲自出手了解了夜阑珊。
“别紧张。”夜阑珊笑得一点也不介意，“说这个不是翻旧帐，之前的事情，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当然，我也不会告诉王爷。”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越发弄不懂夜阑珊的心思，也是这时候，若素才知晓，夜阑珊虽然不会武功，但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什么也不要，你不是要我给你一个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么，我现在给你就是。”
“什么？”
“那个伤口，你们真的是算计的很好。”她开口，面上的悲伤是真实的，她伸手，只是轻轻一拉，外面的衣衫就直接滑落。
腰上的那个伤口，肩膀上的那个伤口……这两个伤口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再加上她脖颈上两道淡粉色的痕迹，以及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鞭子的，棍子的，刀的剑的伤痕……若素居然有些害怕。
“本妃又不是男人，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不得不说，即使夜阑珊身上已经有那么多的伤痕，她的身材看上去还是非常不错的，就连身为女人的她都要嫉妒了。
最主要的是，夜阑珊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她的不是。
“我对你也不感兴趣。”夜阑珊笑笑。“都看清楚了么。这些伤痕？”夜阑珊拉起了衣服，不理会三人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接着说道。
“除了细小的那些，大的这些伤口，或多或少都跟你们有一些关系。当然，我刚刚就说了，今天不是来纠结这些的。”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若素眯眼，看样子夜阑珊不但知晓有些事情她亲自参与，就连鸢染针对她的事情也是清楚的，而她现在做出这样的举动，在她看来，分明就是摊牌。
“你居然还是不知道我的意思？”夜阑珊笑笑，本以为若素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根本也是个傻的，不过她若是一直跟鸢染合作，估计最后会被鸢染算计死吧。
“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的生死，现在非常宝贵这条小命，所以不会为了一个王妃之位跟你斗得你死我活。”
“……”
“看来你还是不信。”夜阑珊轻笑，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她就那样斜靠着凳子，看上去有些慵懒，甚至有些妩媚，若素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有让男人为之动心的资本的。
“呐，这个伤口。最新的伤口。”夜阑珊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腰。“虽然现在已经结疤，但是做为女人，最不能被伤害到的地方，就是腰，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若素迷惑，她确实不知道。
不过这个角儿却是懂的，只见她神色复杂的看了夜阑珊片刻，之后俯下身子对着若素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声音不大，不过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夜阑珊也并未阻止。
她执起茶杯，静静的喝了起来，侧目望见若素因为角儿的话惊讶的目光，也都从容面对。
“这下，你信了么？”
“……”
“若是当上了王妃却不能为王爷诞下子嗣，不能够为他传宗接代，那么……还要那个王妃之位做什么呢？”
“你当真……不能生了？”若素依旧有些惊讶，因为夜阑珊的表情，一点也不难过。
“若是不信，你大可找大夫问问就是。”
“所以若素，不是我不想争，而是我就算争来了，我也守不住。”
“就算王爷现在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但是，谁能保证将来呢？将来我人老珠黄，没了容貌，没了身材，谁能保证他肯定不变心？”
“最主要的是，我连孩子都不能有。”
“你猜的没错，我是喜欢王爷，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掩饰。但就是因为我喜欢他，我才更加不会跟你争。”
“本妃才不信，这世间会有这样的女人，”若素开口，依旧不信。
她话没说完，夜阑珊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是，这世间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将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甚至主动撮合别人的吧。
“古言有训，百事孝为先，无后为大，所以，就为着这一份喜欢，我也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斗得了你一个，却挡不住接下来的1234，你说，对么？”
她这话听着像是自嘲，却也告诉了若素，就算若素今天杀了她，或者将她赶出了王府，接下来还会有其他的女人出现，她不可能斗一辈子。
而若素若是不想一直斗下去，那就同意她的建议，互不干涉……
“而且，不防告诉你，对你有威胁的人不是我，而是鸢染。”
闻言，若素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你也可以当成我是在挑拨离间。”夜阑珊无所谓的摊手，“但是你不妨仔细想想，她为什么讨厌我？真的只是因为见过一面之后我冲撞了她么？”
“而且那天的事情，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到底有没有真的冲撞了她。”
“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非但没有碰到她一根小手指，也未曾跟她有过任何的冲突，反倒是她看到我受伤之后王爷抱着我故意挑衅，甚至还诬蔑我……已经是不洁之身。这个事情，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只需随便去打听一下就能够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闻言，若素面色有些复杂，夜阑珊刚刚脱掉外衣的时候，手上那颗鲜红的守宫砂还在，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她才肯冷静下来，听听夜阑珊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后来……”说起这个，夜阑珊坐直了身子，面上有些悲伤，“她为什么派灵儿来王府？若是对付一个我，她有的是手段，又何须借你之手？不过是为了弄清楚王府内的所有局势罢了。”
“……你说谎。”若素看着夜阑珊，她虽然不喜欢鸢染那个人，但是两个人怎么说也都是盟友，她对她毕竟还是有些信任的。
“我是不是说谎你自己心中有数不是么？”夜阑珊笑笑，“你可以……”说到这里，她突然就停下了话，若素却只当是她心虚说不下去了。
“怎么，我可以怎样？”
“罢了。”夜阑珊无奈，“本想说你可以去问问灵儿，但是……灵儿已经不在了，你就算想问，也问不到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若素拧眉，突然想起之前鸢染有什么事情通知的时候，都是灵儿来的，可是自从朝阳山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丫头了，难不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天你们离开之后，灵儿刺了我一刀，这腰上的伤，也是灵儿……只是可惜，无崖子和李念阁主帮我做了隐瞒，说我已经死了，鸢染疑心太重不信这个事情，所以将灵儿派回去打探情况。”
“所以，是你们杀了灵儿。”若素看着夜阑珊，语气里满是肯定。
“你是猪么？”不等夜阑珊开口，身后的青儿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口，“若是我们杀了灵儿，还需要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真不知道你的王妃之位是怎么得来的，王爷到底喜欢你什么。”
“……哼。”若素本是伸手打过去，但是听到青儿的话之后便又停住了。
“说清楚。”她语气不善，像是命令，青儿白眼一翻，懒得搭理她。
“鸢染觉得我没那么容易死去，所以派了灵儿回去打探，顺道给了灵儿一个任务，若是我没死，就直接杀了我，若是已经死了……”因此，夜阑珊便又将话接了过来，这一举动气得青儿直跺脚。
“怎样？”若素的语气有些焦急，毕竟这是生命攸关的事情。
“她在灵儿行动之前给灵儿喂下毒药，时间是十五天。但是可惜，她本就没打算让灵儿活着回去的，而且，她也担心这件事情暴露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灵儿在第三日就毒发了。”这话是青儿说的，因为她感受到夜阑珊低落的情绪。直觉她已经说不下去了。
当然，她们的这些话真真假假，但也绝对可以蒙混过关，这些事情，若是若素真的要查，定也是可以查到的，而她要的，只是她起疑心就好。
只要若素有了疑心，就必定会防备着鸢染，而鸢染，……时间久了她肯定是能够发现的。
夜阑珊敛眉，斗来斗去的事情，就留给你们吧，我不奉陪了。
若素突然觉得有些心惊，她虽然狠辣，也有着许多的想法，但其实她自小生活在山里，十几岁之前过着的都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根本就不懂得这人心的可怕。
她明明是靠着身后的凳子的，却觉得根本就要坐立不住，“好了，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夜阑珊像是有些累了，她伸手揉了一下太阳穴，随即看着若素开口。
“反正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不管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我要怎么做，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往后……到底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那……我也不跟你做对了。”若素开口，像是经过了很纠结的思考一般。
“好，那往后，咱们各自安好吧，你放心，我会说到做到。”
“嗯。”若素已经待不下去了，她踉跄的起身，随即在角儿的搀扶下径自离开，动作有些慌乱，看上去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青儿，我们也走。”看着若素出去之后，夜阑珊直接起身，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了。
若素只是走了一小截之后就恢复正常了，她弯下腰，片刻之后面色恢复自然，诚然，那些事情确实会让她觉得心惊，但也不至于吓到走路苦难的地步，若是那样的话，她这些年在百花宫就算白待了。
“她们去哪儿？”她看着夜阑珊和青儿慌张离去的身影，沉声问道、
“刚刚听说是去集市。奴婢这就跟出去瞧瞧？”角儿开口征询若素的意见，扶住她的手却并未拿开。
“不必。”若素伸手，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想办法通知鸢染的人就是了，要怎么办，那是鸢染的事情，跟我们无关。”
“王妃？”角儿不解的看着若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不干涉了么，怎么只是一个转角的时间，就已经改变决定了呢？
“本妃只答应不干涉她的事情，不主动找她麻烦而已。”若素面露不屑，若只是这样就想让她妥协，那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通风报信不算违背承诺不是么？”她笑得很放肆，角儿突然就觉得恐怖，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她却无端觉得哟许冷。
之前以为夜阑珊是一个单纯的，而且经常受伤，甚至还觉得她是个笨的，可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她再也不会那么认为了，最起码夜阑珊心里都很清楚，她们做过的事情她也都了解的十分透彻，但是听她说的那些话，也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懂得分析时局的人……
夜阑珊不笨，若素也不笨，她们的心思，当真不是她可以猜得透的。
“而且，夜阑珊说的那些事情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本妃自是不能顺应了她的不是么？”
“万一本妃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最后发现她说了谎，那本妃不是更亏了？”若素的唇染得很红，侧面望去有些像喝了血的样子，十分骇人。
而她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胭脂水粉用的太多还是怎样，今天看上去，显得特别的白，是那种，……死人脸上才有的苍白。
不敢多想，角儿只得应下。
“奴婢这就去。”角儿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也不敢询问什么，只是福了一下身，转身便准备去做若素吩咐的事情。
“小心，别被发现了。”
“是。”
“算了。”若素突然开口，就在角儿以为她要改变主意的时候，她却说，“这不是什么大事，重新找人去。”
角儿不解，站在原地没动，若素却已经迈开脚步朝她的院子走去，无奈，角儿也只得跟上。“既然已经答应了夜阑珊，那表面上还是应该配合一下的，你重新找人去就是了，不必亲自去。”若素的声音低低的说着，“现在，我们需要做更加重要的事情。”她说完这话又走了一截，终于到了她的院子。
“关门。”若素吩咐，说话的时候也在快速换着衣裳，角儿这才发现，原来在箱子底上居然还有夜行衣…
心里虽然万分惊讶，但是她不敢说什么话，只是低着头在一旁候着。
“事情都打探清楚了么？王爷是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那日跟管家闲扯的时候听闻好像是皇宫出了什么事情，王爷最近一个月之内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一个月？”若素确认着，“角儿，你会武功么？”
“奴婢……不会。”
“真没用。”若素毫不掩饰的鄙夷。
“是，奴婢没用。”
遇到的事情有些多，给她的震撼有些大，角儿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
“可有打听到其他的什么？”若素的话角儿自是懂的，那日听王爷说起这个事情之后，王妃就叫她想办法去打听了，当时只当是她虽然恨她娘亲，但是已经动心了，所以忍不住关心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了。
只是现在看来，她的想法似乎有些天真了，若素这个样子，看上去不是想去接那女人，而且，她若是想接回来，那大可跟王爷说一声就是了，完全不必自己亲自去。
“没有。”她回答，她觉得这件事情打听到的有些顺利，就比如她刚好想知道王爷的行程的时候，管家就无聊的找她聊天，再比如她想知道那个女人的消息的时候，就刚好听到有人在谈论……
但是这些话，她压根不敢跟若素说，她担心王妃说她没用，然后直接就灭口了。
她怕死，她还没活够。
“你终于办了一件好看的事了。”若素这才满意的点头，语气也有些轻快。“你在院子里打好掩护，任何人都别放进来，然后……若是王爷突然回来的话，你就找借口把王爷挡在门外就是了。”
“王妃你要去哪儿？”尽管知道若素或许是要去找那个女人，但是青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别问不该问的问题。”若素微微皱眉，刚刚还夸她懂事，转身就这样，真是白夸了。
“是。”
说话间，若素已经将衣服全都换好，头发被直接扎成了马尾，这样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若是事情都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内本妃肯定会回来的，你在这里，要小心应付。千万别露出任何马脚。”
“是。”角儿虽然担心怕自己露陷，却还是直接点头应下了，事实上，她现在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是么。
“嗯。”这话说完，若素走出院子，她轻功很好，只是几个翻转便已经不见了踪影。角儿捂住嘴巴，硬是没让自己叫出来，她突然发现，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带着面具的，而她居然，一个也看不懂。
夜阑珊到达市集之后，没有直接冲过去问谁什么，她们找了一家最热闹的茶馆，之后去那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古往今来，茶馆都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没用的八卦倒是听到不少，而她想知道的，一个字都没听到。
夜阑珊有些沮丧，看得出来，青儿也很着急，但是着急并没有什么用。
此刻，太阳已经偏高，火辣辣的日光照在人身上有些灼热的感觉，街道上行人少了许多，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找谁了解一下情况。
“让开让开。”突然，前面一阵吵闹，两人围过去看了一眼，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而已，不过在看到捕快的身影时，夜阑珊突然就有了主意。
“咱们去找京兆尹。”夜阑珊开口，青儿起初不解，之后也很快明了，京兆尹如今不认识夜阑珊，若是贸然开口他肯定不会帮。夜阑珊要找的，是眼下京兆尹身边的红人，之前的那个牢头。
“嗯。”言罢，两人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路就朝着京兆尹的府址赶去，好在她们是幸运的，等了没多久就看到要出府办事情的牢头。
“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个女子，牢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眉笑颜开，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看样子，你过得不错。”夜阑珊笑笑，本以为没有交集的人，居然还是要碰上了，所以说，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当然。”牢头对夜阑珊是真心感激。“怎么样，找个地方慢慢聊？”夜阑珊肯定不会主动来找他，所以牢头也能够猜到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而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会帮助夜阑珊，这是他做人，最基本的信念。
“好。”夜阑珊点头，于是便跟随牢头去了一家不算大的店子，但是看着东西很干净，她这人吃东西向来挑剔，这里的居然还都觉得很不错。
嗯，待回去的时候，给夙岚带写回去尝尝吧，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直接被她掐灭在了脑海中。
“怎么，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么？”牢头看上去比刚认识的时候阳光了很多，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现在做的事情不一样了的原因。
也是，之前每天待在昏暗的牢房中跟那些要死的人在一起，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你看上去，很开心。”没有回答，夜阑珊先跟她扯起了家常。
“自然是不错的。”他笑笑，“对了，青儿姑娘你家的那些生意，是不是找了人过来帮忙，最近进帐很好，不过我还没来得及亲自过去看看。”
“嗯。”青儿点头，“这都是我家姑娘安排的，那些都是自己人，可以完全信任。”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什么人从中做了手脚，还想着什么时候亲自去看看，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劳烦牢头这些日子，也怪不好意思的。”
“嗳。”牢头摆手，“别这么说，当初若不是有你们，我也没有今天这样逍遥的日子，说实话，真的很感激你家姑娘呢。”
夜阑珊笑笑，看得出来牢头是真的改变了许多，起初不管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做事的态度都让她觉得厌恶，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感觉，看来她还是幸运的，帮助了对的人。
“我也应该多谢你。”夜阑珊不喝酒，但是她今天心情也不错，直接就举起被子对着牢头敬去。
“这怎么敢当？”牢头笑笑，爽快的接下，还吩咐夜阑珊意思一下就得了，话虽然这么说，不过这一杯，夜阑珊还是喝了的。
“没事，我若是醉了，你找两个人跟青儿一起，把我送回去就是了。”事实上她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的，许多事情全都压在心口堵着，又找不到合适的发泄方法，真心觉得有些憋屈，所以一时没忍住，便喝了的。
“这好说。”牢头笑笑，便也不继续阻止，不过夜阑珊当真只是喝了一小杯之后就没有再动了，虽然心里憋屈，但是现在那么多人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行。
“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开心么？”夜阑珊觉得，一个人苦闷了太久之后是需要找人说说话的，而她的朋友不多，玄奕已经回了他的国家，云景……又不能什么都跟他说，夙岚就更是了，她什么也不能说，还好有个青儿，若不是有她，想来支撑到现在也是一种奢望吧。
“呃……”难得的是，牢头却因为这话红了脸，明明已经不小的年纪，看上去竟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夜阑珊眯眼，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许有些骇人听闻，不过对象是你们的话，说说也无妨。”
随即，牢头便真的说了让他开心的事情。
原来，年轻时候的他和京兆尹本就两情相悦，但是那个年纪的感情是懵懂的，再加上那时候的他任性妄为，觉得两个男子相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吵嚷着要将他们俩的事情公诸于众，但是京兆尹到底要稳重一些，觉得这种事情很难让世人接受，便硬是不同意，也是因为这件事，两人闹了很多次的不愉快，而京兆尹家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愣是给他安排了亲事逼迫他成亲，京兆尹自是不肯的，牢头也定是不愿的，可是这个事情终于还是被传了出去，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在那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因此惊动了老皇帝，为了堵住这悠悠之口，老皇帝重新为京兆尹下旨寻了亲事，圣旨一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任凭他们怎么反抗都没用，而那时候的牢头年轻气盛，非要找皇帝理论，甚至还因为这件事情闹了自杀。
京兆尹终是忍无可忍，扬言要跟他断绝关系，甚至还在规定的时日内娶了妻子。
牢头当时只觉得伤心欲绝，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也接到了京兆尹亲自下达的指令，命他为死牢的牢头，他自是不愿意的，直接冲到京兆尹家要求问个明白。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是么？”记得当时的他是这么问京兆尹的，京兆尹的表情到底是什么，十个多年他已经不记了，只不过他的话倒是刻在他心里许多年。
“是，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
牢头那时候多傻啊，就算伤心难过还是一心一意的爱着京兆尹，于是听到这话之后，他直接就说，“那好，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那我便如你所愿。”
其实那时候的他，赌气的成分也是有一些的吧，他一直以为就算去了大牢，只要京兆尹的气消了之后就会来接他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了整整十年。
起初是满怀希望，到最后的彻底绝望，他甚至觉得，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反正没有了京兆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夜阑珊出现了，这个敏锐的女孩，非但洞察了他的心事，更是给他带去了希望。
诚然，一开始之所以答应夜阑珊，只是因为她的话而已……
那是在死寂之后突然看到光明的感觉，那一刻，他的心都是乱跳的，京兆尹，京兆尹，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他已经为人父了，而且据说他娶了很多房的小妾。那一刻，他的内心都是崩溃的，他想出去，想亲自去问问他，为什么他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也不来，娶一个是无奈，那么娶那么多还生子是为了什么？
他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忘记了他们曾经的那些山盟海誓，忘记了所有的誓言，忘记了还在原地等待着他来接他的他呢？
可是夜阑珊说，“眼下京兆尹刚好缺一个得力的住手，你刚好合适。”
她还说，“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京兆尹的小妾怀上孩子。”
那时候的他，其实是喜忧参半的，为能够有机会再见到京兆尹而觉得开心，也为要去做这样的事情觉得难受，但是那天接到衙役的话之后，他其实激动得一夜没睡，他恨不得马上就天亮，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只能默默承受着思念的煎熬。
直到第二天，他终于见到了夜阑珊，她跟在狱卒身后，眼神倔强，她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势，那一刻，他也觉得她或许是能够办到他想做的事情的，不为别的，就为她能够从夙王府活着回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阑珊说的事情是他最不想去面对的，但是却是他从那里出去唯一的机会，他拿着那些香料的时候，其实恨不得直接换了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不小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懵懂的少年，他学会了隐忍。
所以，纵使心中有着诸多不愿，他还是那么做了，可是天知道，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到底有多难受。
他再次见到京兆尹，是他的女人终于如愿有了孩子，京兆尹太过高兴，说是要见见这位高人，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那****特意打扮过的，不至于太狼狈，他一直保持微笑，也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当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的笑容都变成了一种累赘，他明明是笑着，但是他发现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僵硬，他明明给了自己一百个不哭的理由，只是没想到，当见到的那一刻，什么理由都是浮云……
京兆尹显然也是没想到的，他本身是笑着进来的，只是看到他的脸的时候，笑容突然就这么挂在脸上，牢头似乎看见，他差点就宣泄而出的眼泪。
都已经妻妾满堂了，他还哭什么？
“你……”他抬手，牢头看见京兆尹抬起的手在不断的晃动着，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夫君，就是这位，若不是他的话，咱们的孩子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位姨娘很是开心，只当京兆尹的表情是太过激动，便为他们引荐着，只不过，京兆尹却直接拉着他的手一下就把他扯出了房间，他一直僵硬着的笑容就这么停止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他甚至没有半句解释，就要将他丢出去。
他甚至忘记了挣扎，甚至觉得，无所谓了，那些还没问出的话，也不想再问了，他怕问出来之后，会是满满的失望，而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打击了。
只是眼前的场景居然一点点转换，他没有被直接丢出去，而是……被拉着去了他的房间，他愣愣的看着京兆尹，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京兆尹的眼睛仿似能够喷出火来，他双眼血红，就这样看着他，拉住他手的力道，似乎要将他的手生生折断。
他忍不住苦笑，因为他居然在京兆尹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和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啊，这么多年，分明他才是那个最委屈的啊。
而且，他这么大力道是想做什么？
想杀了他么？
就因为他的出现破坏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牢头闭上眼睛，他想，见到了就好，与其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直接死在他的手里要来的痛快一些。
“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是说好了不分开的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唇上一热，他的身体忽然被紧紧抱住，耳边不断想起的，是京兆尹那近乎绝望的话。
“你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我们明明说好了不管什么事情都一起面对，明明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你为什么要离开？”
牢头睁开眼睛，他迷茫的看着他，为什么他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为什么他还做出一副很舍不得他的样子来呢，弄得他就要以为，其实做错事情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不过隐约记得，他大婚前，他确实说过要等他，也说过别闹，让他待在屋子里别乱跑，等他回来……
可是那时候的他哪里听得见去这些，只是听到他要成亲之后就直接自杀了，而在他自杀没死成被他救回来的时候，还未来得及问一句他是不是还爱着他，他就已经转身，直接奔赴喜宴了……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这是他的大婚之日，却跟他无关。
“那么，后来呢？”夜阑珊忍不住开口询问，听着都是很感人的故事，虽然两个男人相恋确实有些骇人，但是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