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曾开口，问问丫鬟小厮，若素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哪怕当时她戴了面纱，夜阑珊依旧看到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孕期反应很严重，夜阑珊身体一直很难受，躺着不舒服，坐着也不舒服，总之可以说是吃什么就吐什么，除了勉强还能吃下去一些酸的东西之外，便只能喝一些粥。
但是一直这样，身体需要的营养得不到补充，因此她看起来很是虚弱，整个人都像是瘦了一圈。
再次见到夙岚，是在三天之后的事情了，不过是夙岚派人来叫她，说是需要她去帮忙照顾一下若素，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若素说了一句，她想找一个漂亮的姐姐陪她玩儿而已。
青儿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炸了，本以为像夜阑珊这般自尊心十分强烈的女子，听到这话也会直接丢一句，“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这样的话，但是没有，夜阑珊只是发了一会儿呆，随即便迈开脚步朝那边走去。
“姑娘，你不能去。”青儿拦在门口，不准她迈开半步。她就是见不得夜阑珊这么毫无底线的付出着、凭什么啊，王爷自己变心也就算了，还要折磨姑娘。
“为什么不去？”夜阑珊目光似乎有些呆滞，青儿注意到，她刚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吃了药，那是她今天才刚刚出去买的，据说是吃了之后，吐的可以不那么厉害。
本来以为夜阑珊之所以叫她去买这个药是因为吃了能够让自己舒服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夜阑珊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夙岚发现而已。
“你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狼狈么？”这是第一次，青儿这么跟夜阑珊说话。
“青儿，你不懂。”夜阑珊拉开了她，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你知道么，我爱夙岚。”
“青儿自是明白的，可是我觉得，就算是爱，也不能建立在作践自己的前提上啊。”
“可是我爱他，爱到愿意放弃我自己。”夜阑珊没有跟青儿说的是，早在前世，夙岚就已经刻入她的心尖了，这一世，能够有幸些相守，现在更是有了夙岚的孩子……她已经觉得这是万幸，那么，就算只是为了这份爱，卑微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她不是还没去的么？
万一夙岚想让她做的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糟糕呢？
青儿拉住她的那双手突然就放开了，她沉默不语，默默的跟在夜阑珊身后，她想，若是真的不行的话，她代替她一下也是可以的。
若素似乎真的病得不轻，她靠在床沿，夙岚就坐在床边，看样子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她，并且，未曾离开半步，他脸上已经长了一些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十分的憔悴。
夜阑珊垂眸，实在不想承认夙岚这么幸苦，为的是另外的女人。
那个，他说只是恩人的女人。
察觉到她的到来，夙岚转身朝她看来，但是他的的目光太过复杂，夜阑珊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笑笑，可是发现其实根本就笑不出来。
罢了，她微微叹气，既然笑不出来，那就索性……不笑好了。
夙岚一直看着夜阑珊，她面色不好，似乎也没休息好一般，喉咙一睹，他突然就想问问她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他，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在思念她的时候，一个人失眠着。
“啊。”看见她进来，若素像是突然受惊了一般。整个人突然就朝夙岚怀中躲去。夙岚就是被若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拉得回神的，他收回了落在夜阑珊身上的目光，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他不放的若素，眼神中多了几抹情绪。
夜阑珊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见他并未推开若素，目光黯淡了许多，夙岚，不是有洁癖么，不是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你三尺的么……
原来那些话，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么。
“怎么了？”他看着若素，声音温柔，这话，却让夜阑珊差点哭出来，只是，眼泪终究被她忍了回去。
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哭呢。
“好怕怕。”若素的声音透着紧张，夜阑珊这才朝着她望去，发现她不止脸毁了，似乎神志也受到影响。不过她依旧戴着面纱，因此看得不是特别真切。
“别怕，没事。”夙岚的手，终究还是落下，他拍着若素的背，动作轻柔，之后，他转身，对着夜阑珊说道。“她出了一些事情，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大夫说她的智商，不到五岁。”夜阑珊点头，依旧不曾说话。
“她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抢救了三天，刚刚活过来。”他继续开口，夜阑珊依旧点头。
夜阑珊一直不说话，似乎惹怒了夙岚，他语气冷了一些，“府里的丫鬟都没你细心，所以我让你过来照顾她。”
闻言，夜阑珊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夙岚，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要我亲自照顾她，对么？”她像是没有听清楚，仔细核实着。青儿眼里一冒火，多少次想冲出去告诉夙岚，夜阑珊此刻也是很需要照顾的。
但是察觉到夜阑珊朝她看过去的表情，便硬是忍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清冷，夙岚心中微微一疼，“是。”他说。“她现在什么也不懂，你要多多理解照顾和关心她，别吓到她。”
“若这是你想让我做的事情，那么我做就是了。”夜阑珊突然就笑了，是她要的太多了。
以为夙岚肯对她说几句好听话，肯花时间陪她逛逛街，就是真的宠着她的。
她怎么能够忘记，夙岚骨子里的那股残酷呢？他分明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啊。
“……”夙岚一噎，本想解释些什么，可是想了一下却并未回答，夜阑珊一直在等，等他开口，等他说这么做的原因，可是没有，夙岚什么都没说。
她冷笑了一下，随即将目光落在若素身上，她仿似看到了若素幸灾乐祸的表情，可待她仔细去辨认的时候，若素依旧是那个害怕的样子，她趴在夙岚怀里，睁大眼看看着她，而她的贴身丫鬟角儿，自从她进来之后就一直未曾开口说话。
“夙岚……她是。”她是装的，夜阑珊本想这么说的，但是此刻若素的样子，她若是说出来，只怕会让夙岚觉得她小肚鸡肠，甚至会曲解她的意思，觉得她连一个行为异常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什么？”夙岚开口，他似乎心情不好，说话的时候有些烦躁，夜阑珊扫了一眼周围，无一例外的，大家看着若素的表情，都是同情而且可怜的。
她突然觉得无奈，说了也没用吧。
“没什么。”
“那好。我去睡会儿，她就交给你了。”夜阑珊突然觉得，若是她没有得到夙岚的这份信任，是不是夙岚就不会这般为难她了？
“素素，这位姐姐会照顾你，你有什么事情，就跟她说，我去休息一下好么？”夜阑珊敛眉，长长的睫毛开始颤抖。
她的年纪还没若素大，最主要的是，夙岚都不曾这么亲热的叫过她。
素素……那是他的专属名字么。
“那夫君什么时候来看我？”若素的情绪像是稳定了许多，她看了看夜阑珊，又看了夙岚，像是在打量，看上去，真的像是不认识夜阑珊的样子、
她的声音都透着单纯，夜阑珊却因为这个称呼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好在青儿在她身边适时的扶住了她。
夙岚闻言，唇角拉直，他看了夜阑珊一眼，依旧未曾开口解释。
“我睡会儿就来。你要听话好么？”
夙岚说完之后，真的就离开了，只是听到管家说“幸苦了阑珊姑娘。”这话之后，才看了夜阑珊一眼，夜阑珊能够感受到他那火辣辣的视线，却并未抬头。
夜阑珊遣散了所有人，她看着若素，她一直蜷缩在角落，她突然想笑。
“若素，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若素能够听得懂她说话。
“你应该开心的。”夜阑珊笑笑，“不过也是，你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叫他夫君，这本就跟我无关不是么。”
她的神情很是悲戚，“可是怎么办，我就是觉得你是装的啊。”闻言。若素突然就笑了，不过她的声音很小，她靠在身后，模样懒散，根本就没有一丁点不正常的样子。
“我就是装的怎么了？”她笑笑，随即扯开自己的面纱，那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脸就这样暴露在夜阑珊眼前，夜阑珊吓得退后几步。
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可是若素显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依旧蜷缩在床角，把玩着她长长的头发。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阑珊情绪很是激动，她等了那么久，等得那么幸苦，她终于盼到跟他在一起，她终于有了他们的孩子，可是……若素就这么将她的一切都破坏了。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老天爷是如此的不公平，夺去了她的身份，害她连唯一的亲人都不敢认，现在连她的爱都要躲去。
她也告诉自己要隐忍，她向来都不是冲动的人，可是接触到夙岚那双冷到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听到若素叫他夫君的时候，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用刀子一刀刀割开，那种委屈，酸涩的感觉全都翻涌而出，而她自己，居然控制不住。
“若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直接说好不好？”她有些冲动，直接就走到若素的床边，她没有伸手去拉她，只是那样看着她，但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可怕。
奇怪的是，若素只是开口说了那一句之后就再也不曾多说，任凭夜阑珊这样吼闹着。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吼她做什么？”夙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夜阑珊根本就不想去追究。
她只是紧紧的盯着若素，表情十分的痛苦，而若素，突然就哭了起来。“夫君，抱抱。”她说，“这个姐姐好可怕。”
她这么说的时候手上还一直挣扎着，状似不经意的朝着夜阑珊推去，夜阑珊吓得不轻，本能的反手朝她推去。因此……她们两人都砸在了地上。
夜阑珊有些绝望的闭眼，肚子上传来一阵疼痛，她面色惨白，咬牙苦苦支撑。
孩子，对不起……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夜阑珊伸出手，在长长的袖子上轻轻捂住肚子，只希望，孩子不要有事。
若素显然比她幸运，在跌倒的时候已经被夙岚抱住，但是她却紧紧的搂着他不肯放开。
“呜呜。素素好怕，素素好疼。”若素夸张的说着，整个人都直接挂在夙岚身上不曾放开。
“夜阑珊，她都已经这样了，以前的那一点点恩怨，就不能忘记么？”夙岚看着夜阑珊。看样子十分失望。
“一点点？”夜阑珊笑着重复，真的只是一点点么？
“那件事情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么，那些巫女跟素素没有关系，当时也不是她想要陷害你。”
“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夜阑珊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一来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二是知道，她就算解释也没用。
她喊了一声，青儿便将她扶起朝外边走去，“王爷也看到了，阑珊并不适合伺候王妃，您还是重新找人来吧。”
夙岚微微皱眉，他刚才是突然想起来忘记带走一些东西，因此便又返回来了。
只是想没想到，夜阑珊居然也有那么撕心裂肺的一面。
“夫君，我不要谁伺候，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若素娇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夙岚收回了目光，并未开口叫夜阑珊留下。
“大夫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所以你要听话，去睡觉好么？”夙岚一时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夜阑珊刚刚看着他的目光，他感觉到，那是恨。
而且，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叫他王爷，甚至还叫了若素王妃。
“我乖乖睡觉你是不是就不会把我交给刚刚那个坏姐姐了？”
“是。”夙岚笑笑，废了好大一会儿时间才将若素哄了睡着、
“王爷，您不去看看夜阑珊么？”此刻，书房，依旧是老样子，管家，夙愿，夙岚三人，依旧是三角形的站姿。
“夙愿，你说，我其实不是不该去招惹她的。”夙岚叹气，夜阑珊曾经说过，待四幅画送给他之后，她就会离开。
“这些事情，其实也不能怪你。”夙愿分析问题。“毕竟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不过，阑珊姑娘，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姑娘。”管家接话。
“我都知道。”夙岚开口，“但是现在还不能跟她解释任何事情，否则，只怕会给她带来危险。”
“其实我觉得，王爷还是趁机跟夜阑珊彻底断了联系比较好。”夙愿稍加思考之后，便接着开口，闻言，夙岚猛地转身看着他，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有些颓废的坐下。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王爷不也怀疑夜阑珊是真正的鸢染了么？既然注定了以后不可能在一起。王爷为何还要藕断丝连？”
“谁说夜阑珊知道真相之后就一定会责怪王爷呢？夙愿你未免太绝情了一些。”
“管家。”夙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出声。“你的话，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见管家踟躇，夙愿接着说道，“你可以试着换位思考一下试试，若你是夜阑珊，到时候。你还能原谅王爷么？”
“王爷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说其他，只是这一点，他们就注定不能在一起，若是还加上……”说到这里，夙愿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若是夜阑珊只是单纯的夜阑珊的话，他们在一起我自是不反对的，但若是夜阑珊真的是鸢染，王爷不可能放过鸢家的人，而鸢染。想必也不会愿意跟王爷有任何的牵扯。”
“你们自己想想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要我看，趁现在，王爷和夜阑珊之间的感情还不是那么深刻，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牵扯，就断了好了。”
“眼下这个机会也可以刚好利用。王爷别告诉我，你之所以在夜阑珊面前对若素那么好，真的只是因为师傅的遗言和师娘的请求？”
“……”夙岚看着夙愿，并不说话。
“若素这一次这么着急的离开王府，显然就是心虚，她隐瞒王爷武功的事情，不也是最好的解释么？她这次回来本就心机不纯，而我们，只是在她面前随意提及了当年的事情以及师娘现在所在的地方，她就迫不及待的离开，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我们比谁都清楚。”
“夙愿，你少说几句。”看着夙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管家低吼。
“我今天还就非说不可了。”夙愿依旧站在原地，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没有丝毫的起伏，他只是在分析事情而已。
“没错，几年前的事情我有很大的责任，是我杀了若素没错，但那也是因为她破坏了王爷的计划。我一直觉得那件事情我并没有做错，唯一觉得后悔的，就是当时杀了她之后没有多补上几刀，最起码那样，她就不会再次出现碍了我的眼。”
“她也确实在危机关头替王爷挡了一剑，她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师傅对王爷有收留，抚养，再造之恩，但是王爷，你对她的那些恩情，早就已经还清了，这一次，你不也替她挡了一剑了么？”
“王爷受伤了？”管家惊呼，难怪王爷这几天面色越来越差，可是他都未曾哼一声。
夙岚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管家却是不放心，直接就上去查看了。
“没死算好的了。”夙愿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即说道，“若素容貌尽毁这个事情确实有很大的问题，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人一下子变成四五岁的智商才对，这些，想必王爷也是清楚的。”
“而且，我去的时候，若素分明是想杀了师娘的，她看到您的时候说她的武功是突然恢复的，但若是我告诉你，其实在你们大婚前我就已经见过她，甚至连嫁衣都是她毁掉甚至还伤了我们一个侍卫这样的话，你会不会相信？”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本王？”夙岚闻言，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这件事情，从未有人跟他提起。他看着他身旁因为夙愿这话失手扯到他伤口的管家，管家的反应说明了，他也是知情人。
“别看他。”夙愿看着夙岚朝管家看去，直接开口制止。“当时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再记起她。而且我也觉得，她就算再次出现，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至于后来，是我忘记说了。”
夙愿的诚实让夙岚无言以对，“不过后来之所以忘记，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告诉我们你从来都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你真正爱上的这个，会更加麻烦。”
“你也说是真正爱上了。”夙岚叹气，伤口被管家拉开，已经化脓，血迹沾在衣服上，扯动的时候有些疼，但是他恍然未觉。“本王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样。”
因为是真的喜欢，也因为想到将来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努力保持着距离。却一次次被她吸引，又不自觉的靠近，他的内心也是无比纠结的，会告诉夜阑珊是真的爱她，是因为不想这份感情就这样结束，一直不碰她，是因为担心碰了之后不能给他一个确定的未来。
诚然，每一次他都在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心，可是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的给予她承诺，他不想说谎，那些他说过的事情，他也会努力去做到，但是夜阑珊，你能等我么，等一切都尘埃落定……
陪我一起，等一个不太确定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