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现什么么？”出门之后，夙岚面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他负手而立，看着跟在身后的管家，终是出声问道。
“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只要王爷开始询问之前的事情，或者是提起曾经的那段过往，王妃都能表现得很伤心，老奴觉得，她非常懂得把握人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夙岚直接出声打断，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不必管家重复，他现在需要的是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夙岚直接走了进去。随即是管家，以及一直就等待在书房的夙愿。
虽是白天，但是因为房门紧闭，所以里面的光线有些暗。
“老奴觉得，王妃在说谎，她没有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相反，她记得很清楚。”管家一愣，随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说完之后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夙岚，似乎是担心他会责怪一般。
夙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双手抱剑交叉在胸前，夙岚不问，他就不准备开口。
“……”夙岚一直没有说话，他站在书案前，眼睛一直看着桌子，摆在最上面的，赫然就是夜阑珊之前赠送给他的那幅画。
“之前若素说的，她被收养的人家和地方，去查了么？”许久之后，夙岚才重新开口。
“查过了。”这话是夙愿回答的。“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说的那个地方，以及那户人家，还有他们的音容相貌，全都吻合，为了更准确，我还亲自去问了，那户人家也说确有其事。”夙愿没有说的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将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做了调查，但是很显然，他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找到破绽，但是，没有破绽，有时候反而会是最大的破绽不是么？
“不过……”
“不过什么？”夙岚还未开口，管家便已经着急万分。
“不过我总觉得他们像是事先备好的一样，因为不管是谁，基本都能说出若素在那里的事情。”
“……万一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是大嘴巴，再者，那样的边陲小镇，平日里的新鲜事儿本就不多，遇到这样的事情，会到处传播也不一定。”管家分析。
“话是这么说没错。”夙愿点头，“但是依照我这么多年对这些事情的观察，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真的，若是你去了现场，你也会有跟我一样的感觉。”
“……夙愿。你今天出去追巫师了！”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夙愿微微一愣，随即便点头承认，“我总觉得他们有问题，所以便追出去了。”
“答案呢？”
“没有答案。”他说，当时他虽然将剑都架在她们脖颈上了，但是那几个巫师的嘴巴就是非常的硬，还说她们本就是专业的，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手到擒来，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指使……
夙岚听闻，只是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既然觉得有问题就应该抓住，审问而已，难不成咱们的地牢都是摆设么？”他说。
夙愿闻言，有些愣神，要知道，地牢……
王爷到底是生气了，不然只是对付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就不至于使用地牢。
他的目光在夙岚背对着的手上落下，随即便了然了一些……
他这是，在心疼夜阑珊吧。只因为那些巫师让夜阑珊受了伤，所以他便要将那些人都惩罚回来么？
既然这样，何不直接跟夜阑珊说明？让她这样一直误会，折磨的是他们两个人。
“是，我马上派人去办。”
“既然觉得五年前师傅的死有蹊跷，那就，彻查。”他说，夙愿点头，便又听见他说。“停止对夜阑珊的一切追查，她没什么问题。”
“……”剩下的两人错愕……
“管家，把那沾染了药汁的丝巾送去给老大夫，请他帮忙辨别一下到底是些什么药，里边，又有些什么成分，作用，又是什么。”
“是。”
“管家，你去小香家里看一下吧。”闻言。管家了然，突然就想起了今天在夜阑珊门口听到的那些话，王爷，也在担心小香的家人是么？
“好。老奴马上就去。”管家听闻。立马就转身出去了。
“你还有什么事？”看着门被重新关上但是一直未曾离开的夙愿，夙岚淡淡开口。
夙愿点头，这才是他认识的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别人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不过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罢了。
夜阑珊有一点说对了，你能够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你看到，若是他不想的，他便会直接隐藏，而现在的夙岚，理性，残忍，而且果决，这才是真正夙岚的模样。
不过……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难免还是有些担忧的。
“王爷，若是这些事情查清楚之后，都跟若素脱离不了关系，你是否，会真的杀了她、”这才是她一直关心的问题。
“……”夙岚的目光已经回到了画上，一直未曾移动，看着看着，眼睛突然就冒出了金光。
“我不知道王爷为何这般大费周章的将若素引回来，甚至在下人面前对她百倍宠爱，王爷曾经或许喜欢过她，但是现在，属下已经看不到你对她任何一点的喜欢了，既然这样，为何要伤害夜姑娘？而且……王爷现在的做法，属下始终看不明白。”夙愿从来不喜欢说废话，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话很少的人，此刻这般长篇大论，倒是让夙岚微微错愕。
“我从未喜欢过她。”就在夙愿以为夙岚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嗯？”王爷的一切时光都是他看着过来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在他看来，那分明就是爱，若不是因为这样，王爷这些年又为何会这么固执，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的跑到坟前哭诉……
不，不对，他从未见过王爷哭……
难道这些年，真的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的么？
“小时候是因为青梅竹马，而师傅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加恩师，她做为师傅唯一的女儿，我自然是连带着她也感激了，而且，她是女孩子，对她多一些关心和疼爱也是应该的。”这是生平第一次，夙岚和夙愿之间的交流。
“之后，长大成人，她虽然一直说着待她长发及腰我便娶她，但是在之前，我从未真正同意过。”夙愿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每一次若素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夙岚他都……直接转移了话题，他是真的没有答应过，他恍然大悟……
“来到京城之后，师傅曾经吩咐我要好好照顾她，当然，师傅曾经也跟我单独谈过，说若是将来有一天他不在了。我是否能够代替他，好好照顾若素。”
“那时候还年轻，以为照顾就是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守护，所以当师傅死后，我就真的考虑过要娶她的，但是，我照顾她，保护她，纵容她，自始至终，都跟爱谈不上半点关系。”
夙愿皱眉，这些年，当真是苦了王爷了呢。
“所以现在，若是你非要问我会不会动手杀了她，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或许会，当然，也或许不会，她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恩将仇报，但若是她真的做了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姑息。但是夙愿，从原则上来说，我是不会动手的。”
有句号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人施加的仇恨也当百倍奉还。
也是在这个时候，夙愿来明白，他的王爷，他的主子，向来都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他大无畏，有仇必报，但是面对别人给过他的恩情，他又感恩在心，甚至想着加倍去回报，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时间精力以及爱情，但是，若是曾经的恩人变成仇人的时候，他也会优柔寡断……
他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他不是神，所以他做不到十全十美。
他看着夙岚的背影，突然就下了决心，没关系的主子，您欠下的恩情，我陪您一起还，您下不了手的事情，我替您做，我夙愿本就是您的人，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夙愿。”他说，“你知道么，之前我之所以愿意用一生去回报师傅和若素，是因为我觉得我此生早就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已经断情绝爱，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心里想的念的和做的，都只会剩下仇恨，所以我不信这世间所有的人……但是我却在遇到夜阑珊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她……”
“但是你知道么，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我以为，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而我，又怎能因为女人钳制了我的脚步？”
“可是当我在大牢里看见她那双无谓的眼神之后，我就忍不住想要救她，在看到我将她送给玄奕的时候她那双委屈的眼神之后会不顾一切的直接带她离开，在看到她受伤的时候会着急，看到她和玄奕在一起的时候，即使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还是忍不住语出伤人，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是相信她的……”
“可是我以为，所以为了引若素出来，我甚至不惜牺牲了她，我知道这样做她肯定会恨我，可是夙愿。我没有办法不是么？”
“可是现在，……我也依旧不能将这份心意告诉她。我也不能爱她。”夙岚苦笑，现在的他身上肩负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他暂时还不能将这些心意告诉她，但是他又不舍不得让她离开……
所以便只能使劲做出不爱她的模样来……
因为他以为，只要做出不爱她的样子，只要跟她保持距离，自己就不会动心，不会因为她影响了自己的判断，若素……也就不会因为他的关系，想要对夜阑珊动手或者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
可是现在，有些事情，或许是已经做错了。
他查不出来夜阑珊和鸢染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但是他想，最起码夜阑珊在这王府里是安全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顾及他的面子，鸢染也不敢在王府乱来，而他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夜阑珊所在的屋子，看上去像是软禁，其实，何尝不是给她另外一种保护呢？
在他说清楚之后，夙愿突然都懂了，但是，懂得有什么用呢，王爷方才说了，他不能爱夜阑珊，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