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午膳的这段时间里,龙玉叶却出乎意料的安份,一直待在太后身旁陪她聊天,不时拉着冷昊轩搭上几句,连理会她的时间都没有。
难得偷个空闲,她自然不会拒绝,两个孩子也机伶地缩到她的身边,三人小小声地玩着手指游戏,倒也不觉得无趣,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不时浮动,让她对不久之后的午膳总有些担心。
这样的家宴,没有外人在场,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也传不出去,虽然她很确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龙天麟必须会维护于她,却无法肯定他能维护的程度,一旦利益相冲突,他必然……还是会选择自己的血亲或是他誓死效忠的皇帝吧!
预料到这种可能,她并没有觉得难过,只是再一次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或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她只能算一个外人,幸好……她的身边,仍旧有爱着她的人,让她不至于迷失了生命的方向。
不再想其他事情,她专注地与孩子玩着简单的手指游戏,浅淡的微笑一直挂在唇边,那份优雅让人无法忽视,她却不曾有过自觉。心神全都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她始终不曾发现,有几道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不一样的情绪。
正当她快要忘了午膳这回事的时候,门外传来小林子悠长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她蓦地一凛心神,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站起身来,尽管还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她却已经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皇帝便踏入了内堂,除了太后之外的所有人都跪地行礼,待平身之后,佟映柔才发现,陪同皇帝一同前来的并不是只有龙天麟,他的身后,还跟着刚刚在中堂见过一面的右相柯振扬,以及威武大将军程鹏远。
“儿子给太后请安,太后近来一切可都安好?”皇帝没有特别注意她,直直地走到太后跟前请安,体贴地伸手扶住太后,一边说话一边往屋外走去,佟映柔不敢多言,甚至都不太抬头看周围,只是安静地跟在众人之后,也往屋外走去。
到了屋外,她才看到,已有宫人在花园里摆妥了宴席,处于花团锦簇和绿意盎然之间,别有一番趣味,可此时此刻,佟映柔的心里却充斥着紧张的情绪,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周围的景致。
处在这皇宫里,只怕还真没有几人能够有闲心来赏花品韵吧?你争我斗的生活过久了,脑子里只剩下了权谋,哪里还顾得上花前月下呢?
“映柔,该入席了,在想什么呢?”佟映柔微微走神,突然肩上传来轻拍,回头一看,是龙天麟站在身旁,正轻声提醒她入席,不动声色地颔首微笑,她随着宫人的指引入坐,龙天麟就坐在她的右侧,两个孩子则坐在她的左侧,傲宸还特意坐在最外边,将雪儿护在中间,而傲宸的另一侧则坐着……他!
孩子就是孩子,就算下定了决心不去害怕,可是,在面对皇帝的时候,仍会忍不住惊慌,看着雪儿微微颤抖的小手,她虽心疼,却也不敢去安慰,怕触怒了皇帝或是太后,只好悄悄地握住女儿的小手,用掌心的温暖来驱除她的不安。
佟映柔原本就与这些人无话可说,餐桌上更是贯彻着‘食不言’的名句,一声不吭地为雪儿和傲宸夹菜,自己吃得少之又少,头也一直低垂着,尽可能地不与任何人的眼神接触。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她心里忍不住祈祷着这句话的真实性,却也不敢太过放心。
毕竟,有龙玉叶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右相与威武大将军也在皇帝的特许下入席,身为皇帝所倚重的臣子,他们的表现豪爽大方,既是家宴,便完全放下了平日的严谨,与皇帝不时碰杯,话些家常。
这样倒也无所谓,她最多听些八卦罢了,可是,若这家常八卦到她的身上,便完全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王妃与女儿可真是像极了,如同脱壳一般呢!”原本专心吃饭的母女俩,乍一听闻关于自己的话题,不由得同时抬起头来,两张相似度极高的面孔摆在眼前,倒是让皇帝忍不住轻笑出声。
“右相真没说错,王妃与雪儿还真是像极,一点也见不着二弟的影子呢!”皇帝说这番话时或许没什么深意,可听在佟映柔耳中却是有些胆颤心惊,却又不得不强撑着面色平静,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回应。
不待她开口,身旁的龙天麟已经笑着回应过去,“皇上,臣弟可是爱极了雪儿相貌,若是像了臣弟几分,臣弟可要多几分失望了!”龙天麟沉声笑语,心中却也忍不住打鼓,不由得猜测着右相提及此事的意图,总觉得,柯振扬有些不怀好意。
“哈哈哈哈……王爷倒是性情爽利,这般直白向王妃表达爱慕,真是羡煞末将了!”程鹏远豪爽地大笑出声,言语间,倒是真的有些羡慕的意思,让佟映柔庆幸的是,在他的笑声中,总算是结束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心中不由得感激着如此回应的龙天麟。
明知真相为何,却要说出这番话来,他的心里……也必定是不好受的吧!
接下来的时间,话题虽然转移到其他地方,佟映柔却是再也不敢过分专注于女儿,耳朵悄悄竖起,将所有的谈话内容都收入脑中,一点点分析消化,太后与公主都不曾多言,说话的一直都是那几个男人,从家常到国事,从内政到外交,他们倒是无所不谈,却无形中延长了这个家宴,让佟映柔越发不安起来。
偶尔抬头之际,她撞见了公主嚣张的眼神,无奈地闪躲开去,直接无视了她的挑衅,却意外地发现了程鹏远的眼神有些怪异,而且,他似乎很在意冷昊轩的样子,让她心里生起几分好奇来。
这两人以前认识吗?可看起来又不像,冷昊轩倒是一切如常,没怎么特别注意过程鹏远,而程鹏远的眼神里,却有着隐忍的探究,仿佛……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出一般,可这场合又确实不宜。
她在冷府待了几个月,对冷昊轩的事情虽说了解得不太多也不太深,却清楚地知道一点,他不喜欢与官场中人打交道,更不曾认识威武大将军,那么……在意人便只有程鹏远而已。
直觉告诉她,程鹏远的背后必然有着与冷昊轩相关的故事,心中有了这样的猜想,不多时,她便后悔了起来,自己尚且处境堪忧,她怎么反倒是关心起冷昊轩来了?
怎么又犯起傻来?
就在这时,一个让人料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一个宫女端着厨房特别炖制的补汤过来,就停在佟映柔的身后,另一个宫女上前准备呈到桌上,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的原因,竟撞到了木制托盘,几个汤蛊应声倒落,滚烫的汤汁倾翻出来,佟映柔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将雪儿护住,却忘她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为时已晚,她只能紧闭着双眼等待预期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感觉到。
睁眼看时,两个男人挡在了她的身后,龙天麟护住她的后背,冷昊轩则稳稳地接住了差点滚落到她身上的两个汤蛊,虽然有飞溅一些汤汁在身上,却没有被烫到的感觉。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两个宫女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请罪,太后的脸已经黑了一半,凌厉的眼神扫过来,让人心惊胆颤。
“笨手笨脚的奴才,给哀家去律司领罚!”一声令下,两个宫女已经被人架走,地上的狼籍也被迅速收拾干净,乍一看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如果……忽略仍旧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的话……
“附马,二皇嫂有事,有二哥在,你瞎掺合什么!”两个男人同时出手,共同护住了佟映柔,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龙玉叶眼前,教她如何能不妒恨?明明是离自己最近,却为何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佟映柔有危险?这其中的玄妙,她就是再傻,也能想得明白。
可恶,又是这个佟映柔,怎么她总要横在自己与附马之间呢?
“公主,举手之劳,我又怎能不救?”冷昊轩微微凝眉,似是不满于公主的小心眼,那隐忍着的不悦只要稍微留心便能察觉得到,偏偏公主却是骄纵惯了,向来都只有别人让着她的份,几曾何时让过别人半分?
“这举手之劳完全可以免了,有二哥一人足矣!”这样任性的话语,佟映柔听了心头只能无奈叹息,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免除了意外的空难,又无端地惹恼了公主大小姐,她可真是命运多舛呢!
“……”闻此言,冷昊轩只淡淡地看了公主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既是惹了公主不快,那昊轩……是否应该将接住的两个汤蛊砸回王妃身上呢?”言语间,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公主却仍不自知,得意地应下声来。
“那是自然!”这样的嚣张与任性,已是让人无法容忍,连太后都皱紧了眉头。
“玉叶,不可任性!”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龙玉叶才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赶紧低头认错,“母后,儿臣……只是开玩笑罢了!”
她怎么如此大意,竟将心底藏着的话说出来了?
“是玩笑便也罢了,以后……不可如此任性!”太后原就不是个宠溺孩子的人,她所表现出来的慈祥,是以皇室以天下为基础的,自然是不会去纵容自己的孩子犯错。
“是,儿臣知错了!”龙玉叶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乖乖认错,一旁的冷昊轩见状,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坐回原位,不曾再说一句话。
一席家宴,就在这样尴尬得有些诡异的氛围中结束,直到回到隆亲王府,佟映柔才敢真正放下高悬的心来。
总算,又过了一关!
可下一次,仍会有这样的好运么?
不知为何,眼前莫名地浮过程鹏远探究的神情,心里也莫名地在意着,任她如何刻意地想要抹去痕迹,也仍会再度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