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珠子落在水盆里，泛起一片小小的涟漪，打在冯言陌的手上，让他有种被灼伤的错觉，他慌忙的抬头，用手边的毛巾去擦念恩的泪水。
念恩哭得更凶，身子一抽一抽的。
冯言陌有点着急道，“哭什么啊，你看我，老是好心办错事，恩恩，念恩，别哭了成么？你哭得我心都疼了……对不起，念恩，对不起……”
他抱着她，她最近又瘦了，抱在怀里直咯人，冯言陌觉得自己胸口都被她咯坏了，生疼生疼的。可他却不敢松手，把念恩抱在怀里，像是哄小女儿似的轻声的哄着她。
“念恩，我知道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可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我真的没干对不起你的事，你再给我些时间，不用太久，最多一年！我会把童莲的事情处理好，我会给你个交待，在这段时间你要是不愿意看见我，我也不在眼跟前烦你，只要你……我只要这一个机会，念恩，我保证。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理我，我跟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一点劲头也没有。念恩，我保证，我不会再骗你，如果一年之后我不能兑现诺言……那……”
“那怎么样？”念恩抽抽着问他。
冯言陌狠了狠心道，“那就当是我冯言陌没福气，这辈子和你有缘无份！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绝不会了！这样可以了么？”
这样的誓言，对他来说只怕是比什么天打雷劈更重的。
念恩没有回答，只是眼泪仍是停不下来。冯言陌见她还在哭，心里急得像是在火上烤，“为什么还哭啊？不同意也没关系啊，只要你别哭，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就是受不了看你哭，你每次哭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念恩，你说我是不是得了心脏病啊。”
“得屁。”念恩抽泣着把冯言陌推到一边，难得的爆了粗口，“谁让你拿洗脚毛巾给我擦脸的啊混蛋！”
冯言陌被她骂了，也不生气，哈哈笑着又拿毛巾往念恩脸上招呼，“专家都说了，脚比手干净，真的，我闻过了是香的，一点也不臭。”
“冯言陌，你讨厌！滚远点！”念恩尖叫着去拍他的手，冯言陌借机将她抱到床上。
俯身看她，见她淡茶色的眼睛里仍然泛着水光，看着可怜极了，冯言陌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哭红眼角，心疼道，“不哭了，我以后都不让你难过了。这是最后一回，念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不起，直到念恩睡着了，他也没有停下。
在梦里，有个人模模糊糊地对她说，对不起，我爱你。
念恩心里想，我也爱你，我爱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知道。
可是，这真的是，最后最后一次了。如果这一次，你再让我难过的话，我就永远永远也不原谅你了。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念恩裹着被子，目光纠结地看着躺在她身后，睡得正香的男人想，昨天晚上出什么事儿来着，这家伙怎么又在她这混了一晚上？
念恩与冯言陌再次赶到橡胶园的时候，橡胶园的大门大开着，负责人站在门口跟冯言陌用英语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让一个工人去叫人。
念恩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名字。
那琳。
过了不多会儿，一个瘦小纤细的身影从胶园深处走过来，那琳身上穿着胶园的工作服，头上戴了顶遮阳用的笠帽。
看着她越走越近，念恩抓着冯言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冯言陌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用紧张。
直到那琳走到他们面前，她摘下帽子，先是朝着橡胶园的负责人笑了笑，然后负责人跟她用泰语说了些什么，她就怔怔地转向了念恩。
“希希……你记不记得我？我是姐姐。”念恩轻轻的开口，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离近了看，其实和自己长得并不太像，因为长期的室外工作，让她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眼睛倒是与念恩有几分像，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
那琳懵懵地看着念恩，在念恩伸出手的时候，她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害怕似的，躲到了负责人身后。
念恩失落地看着自己抓空的手，眼圈微红。负责人赶紧和冯言陌解释了几句，冯言陌转向念恩，“他说她的脑子……好像不太好，虽然已经十八岁，但是智力水平和三四岁的小孩儿没什么区别，有点害怕生人。而且，她来泰国的时间挺长了，中文也早就忘记了……你别着急，这些都可以慢慢教……”
念恩点头，“孟浅的朋友和我提过，我有心理准备。DNA的测试什么时候可以做？”
“采了样本，过两天就能出结果了。我已经安排人去送样本，不过这边的医院没设备做不了，得送回曼谷。等那边一有结果就会打电话通知我，这段时间你打算怎么办？是留在这儿，陪陪她，还是想四处走走？”
“还是留在这里吧。见到她，我哪儿还有心情乱逛啊。”念恩说着，向前迈了一步，她从包里拿出一块牛奶糖，那是希希以前最喜欢吃的。她努力撑着微笑，把糖放在手心里，朝那琳伸出手。
这一回，那琳没有逃，她警惕地看着念恩，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手里的糖。
“别害怕，是我送给你的。很甜的，你要是喜欢，我包里还有很多。”虽然知道她听不得懂中文，念恩仍是耐着性子跟那琳说话。
那琳踌躇了很久，终于从负责人身后探出一只手臂，以极快的速度将念恩手里的奶糖抓走，然后扭身跑掉进橡胶园了。
冯言陌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感慨道，“峨眉山的猴子也没她动作快啊。”
在收到念恩威胁的眼锋后，他哈哈道，“不对不对，是她比峨眉山的猴子动作快多了。”
“你找打哦。”念恩做势扬了扬拳头，突然想到胶园负责人还在一边看着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那人道了谢，并问他自己和冯言陌能不能在橡胶园留下来。
那人痛快的点点头，带着念恩和冯言陌朝着胶园深处走去。
橡胶园占地极广，里面的橡胶树一排排生长得极为旺盛，绿色的枝条伸向天空，遮天蔽日。
现在还未到收胶的季节，橡胶园里的工人并不是很多，寂静的胶林里偶尔会传出工人们相互询问的语声，茂盛的枝头还传来轻柔的鸟儿的啼叫。
负责人带着念恩他们来到胶林中一块空地，那里竖着几栋简陋的木屋，那琳正和几个小孩子炫耀她手中的糖纸，一见负责人来了，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鹿跑了过去。
她咿咿呀呀像是唱歌似的跟负责人说了什么，神态娇憨可爱，负责人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指了指念恩。
那琳看了看念恩，然后语调轻快地说了几句泰语。
念恩一脸疑惑的看向负责人，负责人用英语笑道，“她说那个糖的味道很好，问你糖的名字，还有，有没有多余的糖，她想分给她的小伙伴。”
“有，还有好多，我买了几袋子，包里装不下了，都放在酒店了。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拿给你。”念恩把书包里带着的奶糖都翻出来，用双手捧着交给那琳，那琳笑嘻嘻的接着，“这个糖，叫大白兔。就是这个，会蹦的大白兔。”
念恩把糖纸上用蓝笔勾勒出的兔子跟那琳比划了一下，那琳不知听懂没有，依然天真的笑着，然后对她发出了一句类似于“阔昆。”的发音，抱着糖跑去和小伙伴一起分糖了。
念恩知道，那是谢谢的意思。
冯言陌一直站在她身后，见她目光痴迷的跟着那琳，轻抚着她的背道，“等咱们一确认她就是你的妹妹，就把她带回国，我认识很好的脑外医生，一定会医好她的。”
念恩点头，低声的向冯言陌道了声谢。
这声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要不是冯言陌，只怕这事儿还不会这么顺利。
冯言陌听见了，嘴巴差点没咧到后脑勺，“别光说谢啊，你打算怎么谢啊？我看小娘子你也身无长物，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吧？”他说着，动手动脚，“你看你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我和他都饿了这么多天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吃顿饱饭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没正形的去撞念恩，念恩用力在他腰上掐他两把，“你说什么呢，这还有人呢。”
此刻负责人已经安顿好他们，就去忙自己的事，旁边只留下几个小孩子和那琳一块呜啦呜啦地不知说着什么。
“一般小屁孩儿，懂什么，就当教育启蒙了。再说他们也听不懂咱俩说什么。”冯言陌本意是想和念恩开点玩笑，让她高兴高兴。可没想到蹭来蹭去，真的蹭出火来了。
裤子被顶起一座大帐篷，偏偏还没地躲没地藏的。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算是领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