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朗脸上已然血色褪尽，以往高大的身躯此时摇摇欲坠。
东方雪正靠在景邵怀里，距离不算远，她自然也听见医生的话了，霎时间，愧疚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她颤抖着，几乎不敢去看顾朗的表情。
三个人里，最淡定的就是景邵了。
他先是拍了拍东方雪的脊背，轻声安慰了几句，然后起身走到顾朗旁边，扶住自己好兄弟的肩膀，这才看向站在面前的医生，一双厉眼淡漠的看着医生：“只不过是动了胎气，就抢救无效了？市医院就只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朗脸上的迷茫和悲痛消失，蹙眉看着医生，眼底透着狠厉。
医生被两个强大气场的人盯着看，不过片刻，脑门儿上就布满了汗水，他颤颤巍巍的擦擦额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两人：“病人后心中弹，心脏破裂，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又疑惑的补充，“而且……病人并没有怀孕啊……”
这话一出，景邵和东方雪是茫然不懂的，顾朗之前打电话只说了林安安动了胎气，其余的都没说。
顾朗却是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不过片刻时间，一张病床被人推了出来，上面躺着一个全身被白布盖住的人。
透过薄薄的白布，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身形……是那么的小巧，小小的一个，就这么孤零零的躺着。
顾朗蹒跚着走近，深呼吸好几次，才缓慢的揭开白布。
躺着的人儿，小脸惨白，原本灵动的大眼睛，现在却死死的闭着，双唇也失去了颜色，脸色有些不甘，有些悲苦……让人望之心生怜悯，不自觉摇头惋惜。
“嘶……”东方雪还是第一次看见死人，而且算是认识的人，有些被吓到。
景邵赶紧把转过她的脑袋，不让她面朝着尸体，小声哄着：“乖，不看。不怕。”
顾朗默默的看着沈小小，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小时候的那个大眼睛，笑得如太阳般温暖的小女孩儿。
终究……她还是为他死了。
“把她先安置好。”顾朗缓缓吐出这句话，语气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
医生点头应下。
“要通知沈家吗？”景邵问道。
“不用。”顾朗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有些狠厉，“她的葬礼，我会办。”
沈小小被推走，东方雪也算是缓过神来了，她从景邵怀里露出脸来，疑惑的看着顾朗。
“这是怎么回事？”
顾朗深深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踌躇半晌，他缓缓走过去坐下，弯着腰双手捂住脸。
东方雪不懂的扭头看景邵，景邵摇摇头，搂着她也过去坐下。
良久……
顾朗才动作僵硬的直起身来，目光空洞的直视前方，语气淡淡的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沈小小是为了他。
为了给他挡枪才死的。
死前还……
这是无法磨灭的，顾朗语气淡淡，但眼底一丝悲痛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听完整个故事的东方雪已经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或者说……该说什么……
“这……”东方雪愣愣的看着顾朗，复又扭头看景邵，她这会儿脑子里一团混乱。
景邵拍拍她：“让他自己静一静吧。”顾朗的心思，他多少能够体会。
小不点一直以来都是顾朗内心深处的执念，当初会跟林安安在一起，也是因为“小不点”，而后发现林安安不是小不点，他纠结过，彷徨过，最后的最后才发现，他早就已经爱上了林安安，爱上真正的林安安，完整的的林安安，也只是林安安，不是什么“长大的小不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只是她自己，就是林安安。
可现在呢？
当年为了他家破人亡的，真正的小不点出现了，小不点为了他吃了很多苦，为了他甚至这么多年来一直装作哑巴，现在更是为了他，死了。
死前还心心念念要告诉他真相。
这让他情何以堪！
俗话说，死了一了百了，可沈小小对他的情，或者说，沈小小对他的恩，了不了！
若是沈小小还活着，想必顾朗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补偿她，报答她，当然……除了跟她在一起。
可是，沈小小死了。
死了。
顾朗的心情可想而知。
“沈小小死了……那顾朗哥哥是不是会一辈子忘不了她了呀？”东方雪靠在景邵怀里，小小声的问着。
景邵眼神一闪，迟疑的点头。
“嘶……”东方雪倒吸一口气，“那安安学姐怎么办啊？”
景邵摇头不语，只是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他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能抱紧怀里的宝贝就已经够了。
东方雪鼓鼓脸颊：“传说中的……心口的朱砂痣啊……”
景邵失笑，捏她脸蛋：“哪儿来那么多说辞。”
“本来就是啊……”东方雪面色纠结的叹气，唉……她也没办法怪沈小小啊……沈小小也是个可怜人啊……
没等三人纠结多久，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这次，三个人都匆忙迎了上去。
“万幸，胎儿保住了。”医生显然很清楚病人家属最想听什么。所以也没有废话，上来就直接说了结果，“大人也没事，只是以后要注意，好好养着，不然怕是会难产。”
三人听着前面的几句话，脸上的笑容都还没绽开，又听得后一句，一下子笑都僵住了。
特别是顾朗，他着急的追问着医生，那慌乱的语气，与以往淡然自若的顾家大少爷判若两人，也反映了他是有多在乎林安安。
医生也不是第一次和病人家属打交道了，语气还算是温和的回答着顾朗的各种问题，也没有什么不耐烦。
只是……说来也巧，这医生恰好就是之前帮林安安诊断出怀孕的那位医生，刚才抢救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病人还算是个“老熟人”！
时隔没多久，当时林安安一个人住院看病，没人陪同，又整日里想着要出院，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这会儿，她一边回答着顾朗的问题，一边上下打量着顾朗，等顾朗问题告一段落了，她才语带挑剔的问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她爱人。”顾朗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就随口答了。
“爱人？”爱人算是比较正式的称呼了，医生又打量了一下顾朗，“爱人把她照顾成这样？”
顾朗一时语塞，医生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没有照顾好安安……
“第一次来医院就昏倒在大厅里，当时我就说了，她这胎不稳，要多加注意，现在居然弄成这样。”医生摇摇头，嘴里嘀嘀咕咕的打算离开。
顾朗没有漏听她的话语，连忙拦住追问。
医生皱着眉，面色不善的看了看他，把先前林安安来就医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包括林安安怎么整天想着出院，都全部告诉顾朗了。
顾朗听完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心口闷闷的发疼。安安的想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拼命想着要出院，应该是为了尽快跟自己分享这个喜讯吧？
而他呢……
当时正忙着试探沈小小，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怀疑安安是不是故意消失……
他……
伤害了两个人，两个一心爱着他，一心向着他的人……
医生见顾朗愣着发呆，也没再多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在一旁围观全程的东方雪忍不住小声嘀咕：“渣男。”
景邵好笑的拍拍她的头顶。
没多久，林安安就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了。
她双眼紧闭，脸色一片苍白，就这么躺着，与沈小小刚才的样子如出一辙，要不是那轻浅的呼吸，只让人以为……顾朗心下一缩，大步过去。
林安安小腹处微微隆起，将被子顶出一个小小的弧度，顾朗隔空抚摸了一下，而后便小心翼翼的跟随着病床移动，目光直直盯着林安安的脸。
东方雪也拉着景邵紧跟在旁，大眼睛一瞬也不眨的盯着林安安。
到了病房后，随行医护人员又交待了几句，才放他跟病人相处片刻。至于东方雪和景邵，则是被挡在门外。
“病人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而且还处于昏迷状态，你不能待太久，也别弄出太大的动静。”领头的护士又郑重的交待了一句，这才带着人离去。
顾朗颤抖着手，缓缓抚摸着林安安的脸庞，用手指描绘着她的轮廓，痴痴地看了许久，缓慢又珍重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我爱你，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