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儿我也没有想过要特意瞒着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起来，加上我觉得没有必要提，才一直没跟你说过。现在既然你问起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叶北辰呼了口气，准备和盘托出了。
苏然纠结地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叶天佑，尽管后者现在还昏睡着，她却还是觉得很不自在。这事儿说到底其实也是叶天佑的一桩丑事，这么当着他的面儿谈论，苏然心里总觉得不太好。
“北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苏然轻声提议。
叶北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心中就理解了几分。他叹了口气，拉着苏然走出病房，左右看看，见走廊上没有别人，便压低嗓音在她的耳边说道：“这事儿说来其实也简单，我的亲生父亲……是景文龙。”
这个答案，跟苏然心中的猜想是一样的。
叶北辰和景轩，果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怪不得景轩会说他们的关系其实比外人眼里要亲密得多……血亲兄弟，能不亲密么？
“所以……我是他嫂子？”苏然轻声发问，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
叶北辰挑了一下眉毛，就算是回答了。
苏然的脑子瞬间空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她和景轩曾经互相喜欢过，所以现在见面的时候，才会为了避嫌而刻意地淡漠疏远。可是，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叔嫂，那么今后的很多接触，可能想躲都躲不开。
世交的感情或许还可以断，血缘亲情怎么断？
苏然的心好乱。
叶北辰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依旧在她的耳边说：“小傻瓜，你不需要想那么多。我跟他，永远都不可能相认的，所以你只要保持从前的态度就可以了。”
苏然虽然点头了，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不变，还是那么的纠结。
叶北辰也真是无奈了，只好说：“你要是再这么愁眉苦脸的，我可就要亲你了啊……”
“讨厌，被人看到了怎么办。”苏然皱着眉头小声地说。
叶北辰轻笑了一声，说道：“我逗你玩儿的。”说完以后，他便站直了身体，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问她：“好了，现在该说的全都已经说完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苏然怔怔地点头，跟着他一起回了病房。
先前没有问过叶北辰的时候，苏然的心里一直非常忐忑，也非常慌乱害怕，完全不知道如果真相跟自己猜测当中一样的话，她应该怎么办。可是现在问出答案了，反倒是觉得自己先前想太多，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只要保持原来的状态就好了。
其实这样的顺利和自然，不光是出乎苏然的预料，也是超出叶北辰预料的。原本，这个身世问题，在叶北辰的心里就是一根刺，他刻意地避讳不谈，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苏然说。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但就是不怎么愿意让她知道。
可是现在苏然问起来的时候，他居然那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而且苏然也用超出他想象的自然程度接受了，一切都那么顺利，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叶北辰可真是不知道应当作何感慨了。
苏然和叶北辰谁都没有再说过话，起初的时候，两个各自想着心事，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是等医生过来换药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原本的气氛有多么尴尬古怪。
“你们两个都在啊……我听着那么安静，还以为病房里没人呢。”换药的年轻医生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苏然和叶北辰心中皆是一动，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神色倒也差不多。
医生开始换药了。她虽然年轻，换药的手法却是相当纯熟的。只可惜就算再怎么纯熟，也架不住叶天佑伤口处的血痂已经和包扎的纱布黏在一起了，想要完全不疼地撕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叶天佑本来还在镇静剂的作用之下昏睡，但是伤口处一被牵扯，瞬间就疼醒了。
“疼啊——”叶天佑的嘴里开始发出变了调的痛呼，听得苏然的心脏瞬间一缩，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大夫，求你轻一点儿吧。”苏然红着眼圈乞求。
叶天佑这才意识到苏然在这儿呢，以往这个时间，苏然都回去了的，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留下来没走。他身为一个父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女儿的面前那么丢丑，所以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别得脸都变了色。
医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嘴里却在叹着气：“叶太太，你就理解一下我们吧。你看着血痂都和纱布黏在一起了，拆纱布的时候肯定得粘下来，不可能不疼……老爷子，你就忍一忍吧，我尽量快点儿，你也能少受一会儿罪。”
最后那句话，明显是冲着叶天佑说的。
叶天佑咬着牙说不出话，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医生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血痂被扯落了不少，鲜血飞快地渗了出来，看着就让人揪心。
苏然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心里头百味杂陈，又是恨自己总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又是恨那个夏末太丧心病狂的。
叶北辰见她如此难受，便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说：“然然，我先带你出去一会儿吧。”
苏然流着眼泪摇头：“不……我要在这儿陪着爸爸。”
她已经无法代替叶天佑承受这样的剧痛折磨了，难道就连陪伴一会儿，都做不到么？
先前叶天佑换药的时候，都是特意挑她不在的时候，她虽然料想过换药过程肯定会疼，却也没想过会疼到这种程度。叶天佑受过伤的皮肉非常脆弱，扯落血痂的时候，偶尔也会扯下来小块的皮肉，那种疼，苏然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堪比酷刑。
那跟活扒皮有什么区别？那得疼成什么样啊！
叶北辰见她这样，心中止不住地叹息，暗想着自己就不应该今天跟她解释这些。如果他能早点儿想起来，今天是换药的日子，就应该早点让苏然回去，免得她看见这种场面心里难受。
叶天佑的药并不是每天都需要更换的，所以叶北辰就特意算好了时间，刻意不让苏然瞧见。可是今天却因为身世问题，苏然在这里稍稍多呆了一会儿，才见到了。
看着苏然难受的表情，叶北辰后悔极了。
好不容易，这种酷刑一般的换药终于结束了。叶天佑出了一身的虚汗，不断地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暂时感觉不到疼。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才能有片刻的清醒。
“然然，你别哭，其实爸爸没那么疼。”叶天佑用沙哑的嗓音跟苏然说着。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想着安慰苏然，这叫苏然心里怎么能好受？
“爸，我不哭，不哭……”苏然赶紧抹眼泪，把心里的情绪全都憋回去，又问：“爸，你现在需要镇静剂么？需要的话，我叫医生给您打针。”
叶天佑摇摇头：“不用，我现在不疼。”
也是，刚才疼成那样，神经说不定都已经麻木了，短时间内估计是感觉不到疼了。苏然的心里揪得难受，又得憋着不哭，也真是煎熬。她现在其实已经比过去坚强多了，轻易不会掉眼泪，只是在见到叶天佑的时候，是个例外。
叶天佑现在的这幅样子实在是太惨了，苏然没有办法不难过不哭。
叶天佑难得清醒一会儿，又趁着现在感觉不太疼，就跟苏然说了几句家常话，然后才冲着叶北辰问道：“那个夏末……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被起诉了，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出结果吧。”叶北辰如此回答。
叶天佑点点头，说道：“她想害然然，可绝对不能轻饶了她。最好就是干脆别让她出来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恨恨的，叶北辰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我尽力而为吧。反正短时间之内，那个女人肯定没机会伤害然然了。”叶北辰如此说。
“那就好……”叶天佑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又开始扭曲起来。显然，他又开始疼了。
苏然一直没开口，她心里也同样清楚，他们两个刚才在商量着什么。她不说话，是因为觉得那个夏末死有余辜，才会假装不知道，让叶北辰放手去对付夏末的。
叶天佑估摸着自己很快就又要扛不住了，他不想让女儿瞧见自己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淌的丑样，便说：“然然，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好。”苏然点头答应下来，又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爸，您要实在熬不住，就让北辰去赵医生过来给您打针。”
“知道了。”叶天佑的声音已经开始明显地颤抖了。
叶北辰说：“我送她回去，一会儿就回来。”
叶天佑再次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北辰跟护士打过了招呼以后，才开车送苏然回家，路上的时候跟苏然说：“夏末那女人……过几天就会出意外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说过几天会刮风那么自然。可是真正的内容，却让苏然的心头狠狠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