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话刚告一段落，便听到书房门口传来炎尚书长随的声音：“老爷，表少爷，老太太听说表少爷来了，派人来请表少爷呢，说是表少爷好久不来，她老人家惦记得紧。”
炎尚书朝慕慎安笑了笑，才高声道：“知道了，你让母亲的人略等一等。”
“是。”
炎尚书笑着看向慕慎安：“你这个外孙，母亲可宝贝的很，每次知道你来，都要从书房将你请走，也不管咱们爷俩到底谈什么事儿，可见你外祖母最心疼的还是你啊！”
慕慎安浅笑：“老人家年纪大了，便喜欢儿孙们在跟前伺候，慎安来的少，外祖母惦记慎安也在情理之中，最心疼什么的，舅舅这话说出来，慎安一出去可不就得给表哥表弟们揍了？”
炎尚书知道慕慎安是在逗趣，他便瞪着眼睛凑了个热闹：“他们敢！”
慕慎安笑了笑，才道：“舅舅，您这边可还有什么事要叮嘱慎安的？若是没有，慎安就请给外祖母请安了——没有先给外祖母请安，已是慎安失礼了。”
炎尚书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大事了，你先去你外祖母哪里罢。”
慕慎安起身：“那慎安就先告退了。若舅舅以后有什么事找慎安，派个眼生的小厮，在慎安下朝的路上等慎安便是了——父亲的手还没伸那么长。”
炎尚书颔首：“好，舅舅知道了。如今多事之秋，舅舅找你的地方恐怕越来越多，你父亲那里恐怕迟早要知道……”
“只要迟的恰到好处便可以了，”慕慎安淡淡道，“慎安做的事，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父亲不赞同，慎安也没有办法。”
慕慎安这话犹如给炎尚书吃了颗定心丸，他连连点头：“好孩子，到时候你父亲若是要对你做什么，只管派人来找舅舅！舅舅救护外甥，旁人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慕慎安并没有接话，只是道：“舅舅，那慎安就先告退了。”
“去罢去罢。”炎尚书起身，亲自将慕慎安送到书房门口，“若是平日里缺什么，只管和舅舅说。”
……
炎老太太确实很久没见慕慎安了，虽然慕慎安只是外孙，按理说确实没有自己的亲孙子来的亲近，加上慕相与炎氏的渐行渐远，慕慎安小时候还经常由慕夫人带着来炎府玩耍，年岁渐长后，常常几个月才会来一次，但炎老太太偏偏最喜欢这个不怎么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外孙，每次慕慎安一来，她才不管慕慎安是去了长子的书房谈什么国家大事，定是要立刻将人叫到自己跟前来的，若是哪一日慕慎安来了她正好出去了，回来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要一连不高兴好几日。
所以慕慎安这一去，炎老太太硬是留着他用过晚膳，又陪着自己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他回去。
慕慎安回到紫澜苑时，已是月挂中天之时，却在路过蘅枝苑时看到里面仍旧灯光大亮，显然是姚媚儿尚未睡下。
慕慎安与姚媚儿同住紫澜苑，但两人居住的院落并不近，不过蘅枝苑中的情况自有人在慕慎安得空时细细告诉他，若是依照往日，姚媚儿应当早就休息了，今日蘅枝苑内却是灯火通明，显然是主人尚未休息。
至于尚未休息的原因……
慕慎安心神微动，调转方向往蘅枝苑走去。
蘅枝苑内虽然灯火通明，但却没什么喧哗之声，在寂静的夜里“哒哒”的叩门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和着微凉的秋风，甚至还有几丝渗人。
“什么人？”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个丫鬟在门的另一侧低声询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慕慎安沉声道：“是我。”
门立即开了，小丫鬟对着慕慎安行了一礼：“公子安好！这么晚了，公子是要找姑娘么？”虽然深知如此深夜男子不应出现在女子闺阁门口，但这丫鬟毕竟是慕慎安的丫鬟，自然是向着慕慎安的，因此丝毫没有出言劝离慕慎安的意思。
慕慎安往前走了一步，那小丫鬟便立刻让到一边。
慕慎安淡淡道：“这么晚了，你们主子还没有休息？”
小丫头立即答道：“姑娘今日有些心神不宁，问菊姐姐说，姑娘正在屋子里看书，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睡下，方才还有姐姐出来吩咐小厨房准备宵夜呢。”
“宵夜？”慕慎安轻声道，“这是要挑灯夜读么？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小丫头一路小跑往里走，慕慎安抬脚，闲庭散步般的跟了上去。
待慕慎安穿过庭院时，菊影迎了出来：“公子安好！姑娘请您去百味阁小坐，她立即就来。”
百味阁算是姚媚儿的书房，但里面收藏的书籍大多是食谱，所以姚媚儿取了这个名字。
见慕慎安点头，菊影立即引着慕慎安往百味阁走去，一路上还碰到几个端着茶水糕点来去百味阁的丫鬟，显然是姚媚儿吩咐的。
姚媚儿的百味阁与寻常书房不同，除了书桌，还在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八仙桌，姚媚儿研究菜谱时，便常常会做了菜在百味阁品鉴，慕慎安进去时，那张八仙桌上已经摆好糕点茶水。
慕慎安只小坐了片刻，姚媚儿便出现了。
姚媚儿的神情里有一丝憔悴，显然是身体并不习惯这样的晚睡熬夜，但她的精神还算不错，在慕慎安对面坐下后，姚媚儿才开口询问道：“大哥漏液来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慕慎安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反问道：“难道无事，便不可以来找媚儿么？”
慕慎安这话与他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姚媚儿有些不适应，干笑道：“大哥，你……”
慕慎安轻笑道：“其实该我问你，这么晚了还不睡，所为何事？”
在慕慎安脸上找到了熟悉的笑容，姚媚儿心中的怪异感渐渐散去，她望着慕慎安，轻声道：“媚儿只是睡不着罢了。这一日发生的事这样多，换做旁人，难道就能睡得着了吗？”
先是莫名其妙被慕慎安“求婚”，随即秦王就跑上门来说了一大堆话，而她还在口是心非之下说了许多伤到秦王的话，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之后昭阳公主与辰王这堵兄妹联袂登场，她差点死在了昭阳公主的手下，当时的情形不可谓不惊心动魄，若是换个胆子小的，恐怕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
——而她睡不着觉，倒没有昭阳公主什么事。更多是为了慕慎安和秦王。姚媚儿后来才知道那个小丫鬟并没有来得及将话带给慕慎安，而先前慕慎安留下的话是让她继续考虑。她自然是坚决拒绝的，但她的拒绝没有立即传到位，这中间的空当便像是她当真在犹豫一般，也正因为如此，慕慎安才会在此时出现吧。若是以往，就算姚媚儿一夜不睡，慕慎安也不可能在夜间独自来到蘅枝苑的。
慕慎安淡淡道：“经历这一日，确实换了谁度难以安眠。既然睡不着，想必就会思考许多——今日白天我说的事，媚儿可有答复能给我？”
姚媚儿垂下眼眸，低声道：“媚儿的答复一如从前，媚儿不会嫁给大哥的。”
姚媚儿的拒绝并没有让慕慎安产生任何负面情绪，他只是望着姚媚儿，静静地问道：“媚儿，你不肯嫁给大哥，那你打算嫁给谁？”
姚媚儿抬眸，望着慕慎安，却并没有说话。
慕慎安不以为意，他继续说道：“我想，媚儿定是打算用自己的婚姻换取你师父的婚姻，既然如此，你总是要嫁的，难道嫁给旁人，会比嫁给我更好么？”
姚媚儿仍旧没有说话。她拒绝的最大原因，却也是最难以启齿的。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不能嫁给慕慎安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她不想秦王太伤心，也不像让秦王与大哥因她而产生隔阂。
“是因为政憬么？”
慕慎安突然说出这句话，让姚媚儿差点以为事自己方才心神不宁时将心理话说了出来：“大哥，我……”
慕慎安道：“我知道，政憬喜欢你，很喜欢。”
“那……”姚媚儿有些疑惑，既然慕慎安知道，那为何还要娶她？
“其实……娶你这件事，并非是我的主意，”慕慎安话音一转，带上了几丝无奈，“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他知道政憬对你动了真情，很不满意，又怕你师父与政憬的合作并不牢靠，才要我娶你，一是断了政憬的念头，二是将你师父彻底捆到我们的船上。”
“慕相？！慕相不是……”这话中的信息量有点大，姚媚儿有些懵了，“慕相……慕相不是皇帝陛下的纯臣，对于东宫立储一事素来保持中立的么？怎么会……”
慕慎安轻笑：“若是连你这样远离朝堂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父亲的真实意图，那他恐怕连在朝中立足都不能，更逞论坐稳丞相之位这么多年了。”
姚媚儿无言以对。虽然她在紫澜院住了这么久，但慕丞相于她而言，一直都很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