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开进到距离胡家窑四五里地的青纱帐里,隐蔽起来,等待午夜的来临。
夤夜时分,双镖绺子人不知鬼不觉的包围了胡家窑。当大龙、一枝花和三愣子带领弟兄们架起浮桥,越过护城河,逾墙越入胡家窑以后,没听到一声狗叫。一枝花心里偷着乐,鸟悄的对大龙说:“胡马氏讲究吧,皮子没喘(匪语,狗没叫)。”
只是一顿饭的工夫,大龙和一枝花就分头带着弟兄们端掉了散布在场院、库房、马圈、猪圈等几处的暗枪、地枪;悄悄地打开了胡家窑的南门,迎进了二当家的世诗带领的车队。然后,又立即分成几个小组,悄无声息的奔向各个炮台,迅速卧倒出枪,瞄准目标。
突然,轰的一声枪响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打破了午夜的沉寂。原来,狡猾的老狐狸把一杆地枪绑在了小四合院前的一棵大杨树上,三楞子带领的一个弟兄爬树观察小四合院的动静时,碰到了绕在树上的拉线,被地枪射出的砂弹击中摔到了地上。
被大龙安排守在胡家窑南门门洞里的一枝花,判断出那一声枪响的方向,迅速的转身去找大龙,没想到却和也来找她的大龙撞在一起,就在一枝花咧咧歪歪的就要倒在地上的一刹那,大龙一步向前,抱住了她。这是自刀疤脸大柜横山(匪语,阵亡)以后,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一股雄壮的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如痴如醉,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双手搂住大龙的腰,就势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大龙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抱在怀里,这也是自小凤出嫁以后的第一次。瞬间里,大龙以为抱着的就是小凤,他捧起她的脸,就要亲向她温软的樱唇……突然,他的身子激灵一下,立刻从梦幻中清醒过来,迅速拿开捧在一枝花脸上的双手,说:“四合院方向有情况!”
“刚才的枪声,就是在四合院那里!”一枝花也麻溜儿放开环在大龙腰际的双手,说道:“龙哥,你留在这里指挥全局,我去看看!”
“你不要过去!”大龙一把没有拉住,一枝花迅速的隐没在夜色里。
这时,胡家窑炮台里从睡梦中惊醒的护院狂呼乱喊起来,“胡子来啦!胡子来啦!”他们还没有弄清楚敌人来自哪里又是在哪里,就开始乒乒乓乓的开枪射击了。
“咋整的,伤着人没有?”三愣子非常恼火,蹿进杨树林查看了一下那个弟兄的伤势,看并无大碍,立即喊道:“来人,快给他包扎一下;其他人马上围住小四合院,不能让里边的人打出来!”
“立即封锁炮台!”发现情况有变,大龙果断地对自己带领的小队发出了战斗命令。
“攻击炮台,吸引他们的火力!”大有一声令下,外围的战斗也打响了。
顿时,围子内外枪声一片,噼噼啪啪,爆豆一般。
老狐狸晚上睡得早,喝完二两烧酒,就美滋滋的钻进了小老婆的被窝。他睡得正酣,正甜,还以为这激烈的枪声来自梦境。突然,他一骨碌爬起来,嚎唠一声:“不好,有砸窑的!”接着,便慌慌张张的督促胡牛氏和孩子,“你们娘几个麻溜儿到前屋去,家里人在一堆儿好照应。”
老狐狸拖娘带崽儿的来到门房,看见胡马氏已经站在门洞里,她腰里别着匣子,手提洋炮,正从门缝向外观望。
老狐狸不知道双镖绺队已经进了围子,还做着守住炮台进行抵抗的打算。“你们守住家,看好孩子。我去炮台看一看。”说着,他掏出匣子枪,推开大老婆胡马氏,一脚踹开大门,然后,嗖地一下子就蹿出了四合院。
“前几天听说你指使人把围子里的狗都勒死了,我就纳闷。”老狐狸前脚刚走,提着一杆洋炮的胡牛氏便杏眼圆瞪,厉声质问胡马氏:“你说,南门的大牙狗子(注:东北话,公狗)哪去了?”
胡马氏斜着眼睛看了看胡牛氏,撇着嘴说:“一个老爷们还不够,你还要把大牙狗子也号下咋的!”
胡牛氏用指头指着胡马氏的鼻梁子,“你,你勒死看门狗,你勾引胡子来砸窑!”
“我看你是要找野男人,才勾引胡子来砸窑!”胡马氏也把一根手指指到了胡牛氏的鼻子尖儿。
“你是胡子的卧底!”胡牛氏恼羞成怒,突然端起洋炮对准了胡马氏。
“你勾引胡子来骑你!”胡马氏气不打一处来,也立即端起洋炮对准了胡牛氏。
“轰--轰--”两声枪响,两个积怨多年的女人几乎是同时扣动了扳机。胡马氏看到胡牛氏满脸开花,心想,这回我可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让你再跟我得瑟,小样儿……胡牛氏看到已然血流如注的胡马氏还在哪里哈哈大笑,气得浑身颤抖,拼尽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把满嘴的鲜血一口吐到胡马氏的脸上,随后便扑通一声倒在胡马氏的脚下。看着倒在地下、浑身痉挛的胡牛氏,胡马氏嘴里的一口鲜血也扑的一声喷出来,想站也站不稳了,也身不由己的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四只眼睛还瞪得溜圆,怒目相向。
“娘!”一个小女孩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娘!”一个小男孩儿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两个孩子同时扑到胡牛氏的身上。
在门外的三愣子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立马冲进去,抱起那个男孩儿就跑。
一枝花跑到小四合院门前,看到三楞子正抱着一个孩子从院里跑出来,就问:“炮头,咋回事儿?”
“让老狐狸家的两个老娘们儿克(匪语,打)去吧。咱们快滑!”
胡家窑炮台里的护院,虽然受到内外夹击,但依然进行着顽强的抵抗。他们也知道围子里发生了更为严重的情况,但外有围兵,内有阻击,有心救应也出不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双镖的队伍马驮车载,扬长而去。
“大当家的,你们撤,我留下来断后!”大队人马已经完全撤出胡家窑以后,三愣子指挥弟兄们拆了浮桥,便急匆匆地跃马来到正在组织撤退的大龙身边请战。
“老狐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按既定作战方案行事,你带着一个小队负责断后吧!”
一小队人马紧跟在三愣子的身后,一个弟兄报告说:“我们小队已经准备好了,留下来和炮头断后!”
“大当家的,我一人一马一杆枪就足够了!”三愣子跟大龙说完,转身冲那个小队长喊道:“把你的手榴弹给我。你们保护好大当家的和一枝花掌柜的,麻溜的滑!”说着,他在马背上轻舒猿臂,伸手拽出了小队长别在腰上的几个手榴弹,便策马回身向胡家窑跑去。
三愣子刚刚跑到护城河边,就听到了一阵儿吱吱嘎嘎的响声,胡家窑的吊桥放了下来。“老东西,真是舍命不舍财啊,你等着吧!”他心中暗笑着,拉紧缰绳,勒住马,然后,抓住鞍桥,一只脚蹬紧了脚蹬,便飞身紧紧地贴在了马腹的一侧,来了个蹬里藏身。
“快撵!”老狐狸带头从胡家窑冲了出来,喊叫着:“快,快快!抓住了胡子有赏!”
原来,双镖绺队的弟兄们与胡家窑的护院激烈对射时,老狐狸蹿出了小四合院,想组织护院进行反击,可是,他炮台上不去,家又回不得,只能战战兢兢的藏在马圈里,眼睁睁地看着双镖绺子把他的家产大车载小车装的拉运而去。当院里院外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以后,他才带领护院追了出去。
“东家有赏钱,抓胡子啊!”护院们举着火把,呜嗷喊叫的追了出来。可他们刚刚跑到吊桥前,便呼啦一下停了下来。
“咋地啦,咋地啦?”老狐狸吆喝着,“麻溜儿的撵呢,站下干啥!”护院们手一指前方,在火把的光亮中,老狐狸这才发现,护城河前不远的地方,孤零零的站着一匹白马。
“这是咋回事儿?”老狐狸一片疑云,他退后几步,说道:“别******有埋伏啊?”
护院们又大眼儿瞪小眼儿的仔细观察了一阵儿,看见那匹马在悠闲地甩着尾巴,前后左右一个人影都没有,似乎心里有了底儿,便说:“东家,可能是那些胡子光顾着跑了,落下的,没人,没啥事儿。”说着,便纷纷地冲上吊桥。正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噌地跃上了马背,随之便是一声断喝:“老狐狸,爷爷在这里等着你呢!”接着,就看见那人接连的挥动着手臂,把什么东西甩了过来。老狐狸和那些护院还没来得及做出应激反应,便听到了接连几声轰轰隆隆的爆炸声。爆炸声中,护院们哭爹喊娘的嚎叫着。老狐狸虽然没有中弹,却随着吊桥的断裂,扑通通的掉进了护城河里。
“爷爷走啦!”三愣子哈哈的大笑着,调转马头,箭一样的蹿向前去,瞬间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