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纳格带着众人走近河水。
很突兀的，在茫茫的草原中间，横穿了一条大河。河水汹涌着，奔入大山之中，好像一侧的大山是蓄水的水库。
“河好宽啊。”那史平落喃喃。
“下去能淹死吧？”
“这么宽的河……谁敢下去啊！”
……
屠纳格不说话。她一直等着众人说完了，彻底没人说话了，她才说：“咱得过河。”
屠纳格的话无疑让众人心头一震。大家都没说话。屠纳格说：“要走到大唐，非过河不可。我看这儿地势平坦，河水宽，反而说明这里水可能比较浅。要是河水很窄，反而最麻烦。”
那史平落有些疑惑：“姐姐，这可不能开玩笑。你觉得咱能过去？”
屠纳格干笑了几声，说：“过不去也得过，我们还有选择吗？”
没人说话。大家都知道她们没有选择，但是对于能否过去，都心里没底，两难选择，大家都等着屠纳格拿主意。
屠纳格看了看大家，吞咽下一口吐沫。艰难地说：“姐妹们，大家放心些。我在边疆放羊的时候，那里也有条大河，比这个宽多了。但是平常我赶着羊都能过去，这条河肯定也能过去。大家听我的，我走最前面，互相牵着手，抓紧了，听到没有？”
有人低声答应。屠纳格带头下到河里。其实刚刚她说了瞎话，她牧羊的地方确实有一条河，但是小河很浅，浅到水枯的时候过河，她连裤脚都不用挽，脱了鞋子就可以过去。可是她知道，这些没有主意的小女孩，你只能不断的用这种谎言骗她们，否则她们心里没底。
屠纳格带头下了河。冰凉的河水让她浑身一阵抽搐。
后面的姐妹们跟着她陆续下到河里。大家手挽着手，走进银子一般闪亮的河水里。
河水渐渐加深。
走在前面的屠纳格心里有些发慌。她略识水性。当年跟着父母到河边钓鱼，父母就带着她学习游泳。在康居，女人和男人都下到河里洗澡，这是很平常的事儿。
这些小女孩很多都是家在王城附近的，住在王城附近的人，很多人没这福气。王城附近灌溉渠虽然多，也可以洗澡，但是水很浅，学习游泳是不行的。加上小女孩终究胆小，即便有机会，愿意学习游泳的也不多。因此，这十个人里，很多是旱鸭子。
旱鸭子特别怕水。屠纳格因此只能表现的特别镇定，边在河里走，还要边跟她们说话，以分散她们的注意力，别让她们过度紧张。
河底凹凸不平，深浅不一。屠纳格一脚踏空，人差点顺着河水漂走。幸亏拽着她的小妹妹死活不松手，屠纳格双脚乱蹬了一会儿，终于踩到一处实地，才堪堪站稳。但是人已经全身进水，浑身湿透了。
众人吓得一动不敢动。那史平落这次在中间，她不敢乱动，惊问：“姐姐，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屠纳格定定神，暗中压着气，简单地说：“没事……可能有个坑。”
屠纳格心砰砰跳，几乎不敢挪步。但是她明白众人在看着她，她不能停止。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她先带着大家朝上游走。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如果刚刚自己掉进去的地方真的是个被水冲出来的大坑，那自己是不是就可能绕过去呢？
想到这里，屠纳格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很多。她带着大家又朝着上游走了会儿，开始继续朝河中心走。
河水越来越深，很快超过了腰部。屠纳格身边的女孩子两手开始哆嗦，好几次差点松了握着的屠纳格的手。屠纳格紧紧攥住她的手，厉声喝道：“抓紧！你要是想送命，你就松手！”
屠纳格精神已经极度紧张，因此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小女孩赶紧死死的抓住她的手，屠纳格对众人喊道：“大家都要抓牢了！河中心水大，送松手就要去喂鱼了！”
屠纳格的声音尖利、有点凶狠，钉子一样深深地扎进了这些女孩子的心里。她们顾不得害怕了，双手都拼命的抓住对方。
那史平落也喊道：“大家都要站稳啊！脚往下扎，别拽着别人自己两脚起空！想找死啊！”
大家稳定了一会儿，继续随着屠纳格朝前走。
水深处已经齐胸，屠纳格的双脚开始起空。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已经无法在河底站立。
因为屠纳格好几次被河水冲得漂了起来，拽着她的小女孩吃力不小，好几次差点脱手。
小女孩带着哭腔：“姐姐啊，我拽不住你了啊。”
屠纳格正在水里挣扎，没精力跟她答话。那史平落让自己左右两边的人把手搭在一起，她走出来，走到小女孩前，握着了屠纳格的手。那史平落个子高，力气也大些，有了她的帮助，屠纳格终于走出最深处，走到了水浅些的地方。
那史平落走到水最深的地方，一只手搭着屠纳格，一只手搭着走过来的小女孩，把她们一个一个交到屠纳格的手里，屠纳格再一个个朝着河的另一边排。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大家才手牵手，一起走到了河对岸。
大家都浑身湿透了。有的女孩要求歇息，被屠纳格训斥了一顿，大家继续朝前走。
过了河，大家觉得安全多了。屠纳格却心里清楚，她们身上的衣服不干，她们就有得病的可能，大家只有继续走，一直走到衣服干透，她们才可以歇息。大家身边本来就虚弱，万一再得上风寒，小命可就难保了。
屠纳格把话一说，众人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就没人要求歇息了。何况现在浑身冰凉，即便歇息也是难受，还不如慢慢朝前走为好。
走了不远，前面是一片小树林。此时，东方天际已经微微发亮，小树林树木稀疏，肃立在她们面前，就像是一队败退下来的残兵。
屠纳格没有进小树林的打算，那史平落说：“姐姐，还是进去稍稍歇息一下吧。姐妹们把衣服的上的水拧一拧，看看树林里是否能弄点吃的。”
屠纳格想想也是。小树林终究能遮挡一下，并且，野鸡啊蛇的什么的也多，如果碰巧弄个吃吃，增强一下体力，是再好不过了。
众人进入小树林，先都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一件把水拧了。此时，太阳已经微微露头了，屠纳格让众人在树林找一些吃的，不允许出树林。有人要坐下，被屠纳格骂了起来，让她们先找点野果子野菜吃，吃了点儿东西，等衣服干了，再睡一觉。
这种稀疏的树林里，野菜比较多。那史平落还抓到一条大蛇。她把蛇扒了皮，把蛇肉切成一截一截的，让大家吃。众人不敢吃，屠纳格吃了第一口，那种浓重的腥臊味道，差点让她吐出来。
那史平落吧嗒吧嗒边嚼着吃，边说：“姐姐，这东西可是最填饥的。我父亲说，一条蛇肉顶半头羊肉呢。”
屠纳格看着眼巴巴的看着她的众人，强忍着恶心，把蛇肉咽下。边连吃两口，笑着对众人说：“腥，不过大家都吃点吧。吃点肉，才能有力气朝前走呢。”
看着众人过去分着吃，屠纳格远远的走开，把刚吃进去的野菜都吐了出来。
众贡女看着屠纳格吃，以为这东西应该不难吃。好歹也是肉，大家还都比较踊跃上前分着吃。吃了第一口后，只有两三个咬着牙咽下，其余都吐了。
那史平落冷冷地看着大家，说：“各位都这么娇贵，恐怕是没有力气朝前走了。”
有个贡女吐得躺在地上抽搐，满脸的眼泪。屠纳格把她扶起来，问那史平落：“平落，你怎么能吃下这些东西啊？味道……太难闻了。”
那史平落咬着牙说：“我父亲教给我的。他当年被你父亲带兵困在山上半年，蛇是他们最好的食物。我父亲说，你吃的时候只要想到自己不吃会死，就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
罗妮娜不相信，说：“我刚刚就是这么想的啊，可是……我依然闻得到。”
那史平落哼了一声，说：“你不要只在嘴巴上念叨，要从心里这么想。带着死亡的恐惧想！”
有个刚刚吐过的贡女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来，自己去隔了一块蛇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草草嚼了几口，咽下去了。
她抬起头，满脸都是泪：“姐妹们，吃吧。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怎么能从这里逃出去？”
贡女们沉默了一会儿，就有人陆续过去割了肉吃。刚刚七八个人都吐了，这次竟然只有最小的罗妮娜吐了出来。
那史平落看着她哼了一声，罗妮娜被激怒了，再次割了一块蛇肉，恶狠狠地嚼了几口咽下，挑战般地看着那史平落。
那史平落大笑，说：“小娜好样的，姐姐还真小看你了。”
屠纳格作为大姐，不能落后，也过去切下一块，嚼了一下，就匆忙咽下去。说来奇怪，咽下这一口后，心里似乎适应了，她连吃了几口，再也没有吐。
过了这一关，众人雀跃，都去抓蛇。屠纳格看着这些野人一般的女孩儿，心里想，如果大唐皇帝知道了这段事情，会有什么感想？还敢收留她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