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回话的属下顿时语塞,低头不敢看夜景铭。
夜景铭摔了枕边的紫玉如意,重重砸在下属头上:“不知道就赶紧去查去办!戳在这里就知道了吗?”
回话的额头被砸破,血都不敢擦,爬起来就出去办事了。
满殿内侍各个噤声,放跑了夜景辰他们都难辞其咎,唯恐被主子当了出气筒。
明德帝的痉挛此时已过,昏沉沉蜷缩在短榻上,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不时从喉咙里发出一丝诡异的声音,打破殿中宁静。
刘公公领着几个御前内侍缩在墙根,大气也不敢喘。
夜景铭小腹上伤口疼得厉害,脾气变得更急躁,嫌弃药汁太烫,将伺候服药的近侍赐死,命人即刻拖出去杖毙。
不断有人来回禀外面形势,稍微言语不甚,就会被他一顿痛骂。
丑时初刻,寂静宫城突然有闷雷炸响。
正在骂人的夜景铭惊了一跳:“什么动静?”
今日天气晴好,夜空繁星如织,连片云彩都没有,哪里来的雷声呢?
披甲的禁卫跑得头盔歪斜,踉踉跄跄冲进来回禀:“……京营来了!京营来了!夜景铭殿下,他们一来就放火炮,不由分说啊,根本不听咱们解释!西宫门被他们用火炮炸了一个口子,现在正用石头炮扩大缺口呢,眼看就要杀进来了!守门的弟兄们一下子死伤上百,咱们该怎么办,殿下您快拿个主意!”
“京营?京营怎么会对你们动手!”夜景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伤口被扯,疼得几乎晕过去,倒下去缓了足有一刻钟才能再次开口,“京营……是哪个营?”
不好的预感再次加重。
果然听到那禁卫回说:“是右骁营的旗号!”
——左彪营是不可能进京助你了,明日禁军后卫营一被剿杀,你也死无葬身之地。今晚作孽越重,来日死得越惨。
——三哥,趁着时辰还早,快些出宫逃命去吧。
夜景辰的话突然浮现在夜景铭脑海。
左彪营没来,左彪营没来……反而是对头右骁营来了……
原本安排得好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夜景辰今晚突然展露的身手,以及苏锦颜带人闯宫的意外,像蛇一样紧紧勒住了夜景铭的心。
“三弟,夜景辰……”他咬牙念着。
轩辕月瑶匆匆冲了进来,气急败坏的问道:“殿下!殿下,听说右骁营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本皇子还要问你。”夜景铭将床头矮几上的花瓶砸向了轩辕月瑶,“你不是说你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左彪营,信誓旦旦跟本皇子保证一定及时赶到,此时此刻呢?”
轩辕月瑶脸上妆容被泪水弄花,看得夜景铭越发心烦,顿时想到了她之前去昭和殿门口跟苏锦颜炫耀的事情。
属下报过来,当时他就气得几乎要回去揍这蠢女人,不过一时没空罢了。
娶个蠢老婆真是天下最不幸的事。若不是她突然跑去炫耀,苏锦颜怎么会知道是他控制了明德帝和静妃,怎么会应对那么快!
“殿下……妾身也不知道为何……”轩辕月瑶喏喏的说道,小心翼翼的看着夜景铭。
“滚!”夜景铭不想听其再多说一句,命人将其拖出去,立时吩咐手下去各处宫门查看详情,“西宫门被损,其余几门也有京营吗?”
若是四门全都被围……今夜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宫城附近的火炮声响,在寂静深夜里传出很远很远,隆隆的,一共三声。
新月早就落了下去,一颗颗明亮的星子闪烁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端午佳节暖凉相宜,本该是最温馨芬芳的夜,大秦京城里的百姓却相继被炮声惊醒。
也有那睡得酣沉的,直到第二天才能后知后觉发现京城变了天。
而略微机灵清醒一些的,在确定闷响不是雷声之后,大多都惴惴不安紧闭了门户。
流连于酒肆烟花地的人们,则会在酒醉归家的路上,醉眼朦胧看见铁甲长枪的兵将奔袭而过。
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兵士们,在丑时纷纷出动,挨个街面肃清道路,将夜游在外的浪子粉娘赶回家去,敲着锣静街。
而京城的正中心,红墙碧瓦的辉煌宫城,则被右骁营派出的两万兵将围了水泄不通。
西宫门火炮加石炮攻破之后,三千人马率先抢进宫内包围了前庭,后宫各处出口也被迅速控制住。
不断有夜行的黑衣人在京城各条街上来回穿梭,将皇宫的情况源源不断传到大大小小的府第。
这些府第包括一品大员的,也包括品级很低家中却不乏银钱养高手的小吏,轰鸣的火炮和疾驰兵甲惊动了全城官宦显贵。
大家都在想尽办法打听出了什么事,并寻找规避危险保全家族的方法。
夜行者们互不干扰,彼此遇见了也匆匆擦肩而过,专心致志为主人携带消息,不该惹的事情绝对不惹。
这番情形传进十香楼后面民居里的苏锦颜耳朵,吩咐道:“遇到异变打听详细情况,这是人之常情,不用管他们。咱们的人只把要紧官吏的家门盯紧就是,往来传递消息没所谓,若有异动,即刻控制场面。”
这是孙大人的差事,他立刻应一声,将吩咐传给底下各处小头领。
苏锦颜又道:“打探消息的人身手再好,恐怕也没本事接近宫城,顶多远远看看右骁营围宫的阵势罢了,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孙大人心思一动:“您是说……”
苏锦颜遥望宫城方向,轻声道:“咱们帮帮他们吧,着人去给张大人传个话,让兵马司负责静街的人边敲锣边喊话,就说夜景铭谋反,朝廷正用兵镇压,让百姓关门闭户注意安全,轻易不要出来,免得被刀兵所及。”
“三皇妃这主意好,先将夜景铭的罪名坐实,免得事后有人要巧辩翻盘。”孙大人先赞一句,听出了苏锦颜言辞的重点,但也即刻说出顾虑,“只是张大人未必肯听命。他和殿下并无甚矫情,这次能跟着出来静街已是看在柳家和苏家的面子上,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