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祖母一通碎碎埋怨,赵璟之和青鸾默契的选择了缄口。担心祖母的话伤到娇妻,赵璟之默默抓住青鸾的手,冲她安抚一笑,以示她不要在意。
老太太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满,却并未让青鸾有多少难堪。嫁也嫁了,事情早已没有回头路,她若天天将这些琐事记挂在心,说不定未及孩儿长大成人就郁郁而终,岂不冤死了?
于是索性心一横,佯装什么都没听见,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那四姨娘是个人精,见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便绘声绘色的讲了几个笑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连一直面色不豫的老太太终也有些绷不住,笑出声来。
“就你鬼点子多!”她嗔怪的瞪了眼三姨娘,拾筷道:“用早点吧。”
说说笑笑用到一半时,便听得门外一声夸张的大笑,虞氏已神气活现的走了进来。
“哟!真够热闹的。”她凤眸一转,从众人脸上匆匆掠过。当目光停在清丽可人的新妇身上时,面上笑意渐隐,眸中闪过一缕怨恨。轻捏绢角拭了拭唇角,并未就座。
“不是身子不适麽?“赵明诚喝了口粥,皱眉道。
昨日一早老太太就让她帮忙张罗婚礼事宜,无奈虞氏总是推说受了风寒,哼哼唧唧不肯出面,现下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故意来搅局的。
“你这是盼着我一病不起呢还是不想见到我?”虞氏冷冷一笑,拢了拢一丝不苟的发髻,哼道:“这新儿媳敬的茶还未吃,我又怎么能走?”
赵明诚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讥道:“好个仁心仁德的大夫人!莫不是把前些日子怎么折磨孩子的事给忘了?这会子倒记得自己这个婆婆身份了!”
一大家子在,被丈夫这般嘲讽,虞氏气得浑身发抖,偏偏那三姨娘是个没心没肺的主,见虞氏吃瘪,一时难掩心头窃喜,嗤嗤笑出声来。
被出身卑微的秦氏耻笑,虞氏的面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狠狠剜了她一眼,愤愤然转向老太太道:“母亲也在,方才亦轩的话您必是也听见了!您老给评评理,看看我这杯茶喝得喝不得?”
桌上一片死寂,大家齐齐望向经久未语的老太太,静等她发话。
老太太缓缓放下汤匙,颇具威仪的望了望吵闹不休的两人,寒声道:“宋嬷嬷,一会儿去寻个得道师尊来府上看看罢,这阵子家宅不宁,怕是有妖风作祟了。”
一侧的宋嬷嬷忙躬身应下:“老祖宗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煞有介事的模样让在场之人无不一愣,待反应过来时,才明白老太太话里有话。而虞氏面上更是一阵青白不定,被婆婆的一席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母亲!您老人家怎可也……”她顿足疾呼,满心不平。
老太太无视虞氏气急败坏的脸,板着脸斥道:“我郡王府自先祖御封以来,端的是和睦昌盛,虽是武将世家,却亦是读诗书、尚礼仪、守纲常的皇室宗亲!你们这般恣意妄为,是要让先祖蒙羞不成?!”
“母亲息怒,是儿子的错。”赵明诚面带愧色,起身赔不是。
“老祖宗息怒。”在座的众姨娘和小辈也忙不迭齐声道。
青鸾不是首遭见识老太太的威严,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下,也不由对这个干瘦精明却又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心生敬畏,于是也懵懵懂懂跟着站了起来。
眼角余光瞄了眼虞氏,却见她只微微欠身,面上一派不依不饶:“是儿媳鲁莽,还请母亲恕罪。儿媳今日前来,就是想重拾纲常礼教,以正我王府风气。”
说罢意有所指的望向赵璟之,冷笑涟涟。
老太太知她生性记仇,于是叹了口气,皱眉对青鸾道:“五小子家的,给你婆婆奉茶。”
青鸾心不在焉站着,只觉眼前这一幕无聊之极。正欲暗移酸涩的身子,却觉面上一热,掀眸一瞧,数道视线直扫自己而来。
她正疑惑间,赵璟之已附耳轻声道:“映月,祖母唤你呢。”
我?青鸾无声的指了指自己,望向冲她颔首的夫君,后知后觉的盈盈一福:“……是。”
谁知自己呆呆的模样,被赵璟之看来却是有趣可爱的紧。望着那个人忍俊不禁的男人,青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乖巧的走至虞氏身旁,接过佑安递过的茶盅道:“婆婆请喝茶。”
她对虞氏本就印象极差,眼下能做到这个份上,自觉已是极限,谁知虞氏却是冷然道:“你自幼缺少礼教,莫非你的义母也没教导你给长辈奉茶时是要行跪拜礼麽?”
简直欺人太甚!一侧的赵璟之面色大变,眸色阴沉道:“大娘这是存心刁难内人麽?映月已不计前嫌尊称您一身婆婆,你却还要鸡蛋里挑骨头!若真要按规矩,恐怕还轮不到你来喝这杯新媳妇茶罢?”
虞氏一听,憋了太久的怒火终于悉数点燃,她厉声喝道:“你是说我没资格?”
“不错!若梦盈还在,你自是没有资格!”一侧的赵明诚早就忍无可忍,俊脸涨的通红,显然被她气得不轻。
“好!很好!”望着父子俩满脸怒意,眼下更是难得的同仇敌忾对付自己,虞氏气得瑟瑟发抖,面色发青,她忽然一笑,绝望而挑衅的看着赵明诚,手一松,任指间的茶盏“哐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你!”赵明诚气得大喝,看向妻子的眼神愈发凶狠而冰冷。
“娘子!”
“啊!”离得最近的二少奶奶一声惊呼,便被赵汐一个箭步上前拖了过去。若非避得及时,她的双足铁定会被滚烫的茶水烫伤。
“二嫂,你没事吧?”四少奶奶和几房小妾忙围了上去。
“大娘!你不要太过分!”赵璟之咬牙切齿的瞪着虞氏,手指捏的“咯咯”作响。这个老女人,自己对她一再容忍,未料她却变本加利,每次出现便搅得府中一团遭。
“虞秀芝,你信不信本王休了你!”好好的一顿饭,被她闹成这样,赵明诚怒不可遏,暴喝道。
“好啊!休啊!当年你是如何娶的老娘,便如何风光的将我遣回太傅府!”虞氏气焰嚣张的抬头,冲赵明诚吼道。
这个泼妇!赵明诚气咻咻抬手,正欲一巴掌招呼上去,却猛然听到身后林嬷嬷一阵疾呼:“王爷,老太君心疾发作了!”
什么?屋内众人大惊,忙不迭围了过去。
“祖母!”
“老祖宗!”
“老太君!”屋子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呼唤声。
赵璟之闻罢心头一急,狠狠削了虞氏一眼,忙排开众人,挤了过去:“快,让我看看!”
“祖母,祖母!来人,将老太君的清心丸拿来!”他朝林嬷嬷大喊道。
“母亲,您醒醒!”赵明诚将老太太揽在怀里,见她人事不省嘴唇愈发青紫的模样,心中惶惶。一派焦急的望着儿子,颤声道:“怎样?祖母严不严重?”
将清心丸缓缓给老太太服下,又替她轻压了压内关穴、人中穴,见老人面色渐渐恢复了常色,赵璟之轻声道:“祖母醒过来了。”
听到这样的诊断,屋内众人均长舒了口气。
“来人,送老太君回房。”赵明诚喝道。举目四望,却见肇事者虞氏趁乱中早已不知去向。心头不由一阵钝痛,悔不当初。真是家宅不幸,他当年怎么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府?!
“都下去吧!瑢儿……你随祖母来一趟。”醒转过来的老太太无比虚弱说道。
众人领命,无声退下。
“是,祖母。”赵璟之恭声应道。说罢轻至青鸾身旁道:“你先回院子,我去去就回。”
青鸾点点头,随佑安出了房门。回想方才一幕,只觉感慨万千。这郡王府看似荣华无限,殊不知府里每日却发生着一律千篇的宅斗大戏,简直比话本子还精彩。
不苟言笑、刻板固执的老太太、气焰嚣张、手段毒辣的虞氏、醉生梦死做甩手掌柜多年的公公、一群各怀鬼胎的姨娘、嫂嫂、还有那个一脸邪佞的四公子……
这才第一天,便遇到这样的事,青鸾苦恼的折下干柳枝,为自己的处境哀叹了一声。
她这个与王府格格不入的人,上辈子到底做了造么孽,会牵扯到这潭浑水中?
垂头丧气走着,愈想心头愈郁结。望着足下密密麻麻的鹅卵石小径,她皱着小脸狠狠踢了一脚。却被一双墨青色皂靴挡住了去路。
掀眸一瞧,四公子一袭华衫,双手负后正似笑非笑的直盯着她。
“弟妹这是去哪?”他凤眸半眯,眉梢尽显风流之态,看到青鸾微愕的一瞬间,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四爷。”身后的佑安一见是他,头都大了,忙上前解释道:“王爷有事在身,奴才先送娘娘回去。”
“下去!”赵缙薄唇微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佑安一愣,有些结巴道:“可是、可是……”
“爷让你下去!”赵缙俊面一垮,寒声道:“听不懂麽?”
佑安急得满头是汗,四公子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眼下要他把郡王妃单独留在这里,绝不可能。
“你先下去罢。”青鸾一脸平静的对佑安道。
“娘娘……”佑安望了眼对面的赵缙,欲言又止。
“你去院门口等着,没事的。”青鸾冲他颔首,授意道。佑安无奈,只得躬身退下。
“还是弟妹有眼力,知道四哥有话要叙。”赵缙笑得无比暧昧,边说边将身子一俯,俊脸倏地凑上前来。
“四伯请自重!”青鸾冷冷一笑,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将他倏地放大的脸隔了开来。
“还一个烈性子!不过四哥喜欢。”赵缙邪魅一笑,赞道:“果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五弟那个愣头青,怎么就得了你这么个美人?”
“四伯到底意欲何为?”青鸾见他言语轻浮,不由小脸一垮,皱眉喝道。
“你还不知哥哥我的喜好吧?”赵缙望着冷若冰霜的青鸾,却更觉别有韵味。
在建康乃至京城,他无论是颜还是银子,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但凡入眼的女人,还没有失手的时候。可眼下这个小美人不但对自己不屑一顾,还冷言冷语,这让他多少有些受挫。加上又是自己的弟媳的关系,这禁忌的身份让他觉得无比刺激,见四下无人,言行便愈加放肆了起来。
“弟妹既然身怀有孕,昨夜我那五弟想必也并未加以温存罢?”他呵呵笑着,一瞬不瞬的望着青鸾,目光灼灼。
果真是衣冠禽兽!青鸾眸光一沉,冷然道:“四伯若无其他事,容我先走一步。”
说罢正要转身,却觉袖口一紧,倏地回首,只见赵缙极为厚颜的笑嘻嘻道:“急什么呢?这里又没人,弟妹无须一副冰清圣洁的模样……”
他话还未说完,却觉眼前一花,那道浅粉色身影如同翩翩彩蝶,已晃至他的身后,未等他回神,只觉右侧肩头穴一麻,整个身子便软软跪了下去。
“你、你、你会功夫?”赵缙大骇,却偏又动弹不得。不复方才的风流妄为,面无血色磕磕巴巴道。
“若你以后再对我出言不逊,我便废了你,让你永世做公公!”青鸾眸中寒光乍现,柳条横在他的脖颈,附耳轻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