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爱为何物？
青鸾琢磨了一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感觉时而飘渺虚幻，时而绵长悠远。那种印刻在心头的牵绊，让她坐卧不宁、静不下心来。
原来爱，只是一种思念。
习惯果然是最为可怕的东西，她竟与他在朝夕相处中，滋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不知不觉中，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赵璟之，到底谁欠了谁，谁比谁更苦，她已无从分辨。一直以来的避之不及，殊不知，早已成了放不下……
直视自己的内心后，青鸾渐渐平复了下来。这孽缘，终究未能躲掉……
既然天意如此，她必须勇敢面对这一切。至于那段铭心刻骨的过往，就此深埋心底罢。
回王府后，她径直去了福寿居。
遣散众下人，接过冬香手中的药碗，她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我老婆子还未到奄奄之时，又端来一堆汤汤水水作甚？！”还未近内室，青鸾便听到一番虚弱的呵斥。
青鸾微愣，调整好情绪轻声道：“……祖母，是我。”
“……五小子家的？”
“正是孙媳。”青鸾涩声应着，旋即撩开了帘子。
屋内暖意融融，弥漫着苏荷香的味道。昔日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有气无力的斜靠在床头，凤目微阖，手持佛珠念念有词。
“祖母……”青鸾轻唤一声。
“你不好好反省，跑来这里作甚？”赵老夫人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冷声道。
青鸾将药碗端至榻前，低声道：“孙媳言行有亏甘愿受罚。得知祖母身体抱恙，特此前来探望。”
赵老夫人轻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有心了！行了，回去罢！”
青鸾深知老太太不待见自己，未曾想竟是厌恶到这种地步，三言两语便要打发自己走。想到此行的目的，急急放下手中汤药，拎起裙摆屈膝跪下，冲老太太认真磕了个响头。
“你这是做甚？”赵老夫人蹙眉，对她的举动很是不解。略作思付后，似有顿悟。低喝道：“你想离开王府？！”
见青鸾依旧一言不发，老太太大为不满，厉声追问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青鸾垂眸，手心的丝绢攥成了一团。明知老太太有所误会，也懒得解释。满脑子都是那道姑提及的两样东西。
该如何开口？
若据实相告，老太太一定认为是无稽之谈，大骂自己荒谬。搞不好自己还会被误以为是贪婪觊觎之辈。
可时间紧迫，她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为了救人，她只有硬着头皮尽力一试了。
“祖母，孙媳有一事相求。”青鸾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果然！”赵老夫人冷冷一笑，眼神痛心而苍凉。
瞥了眼匐地未起的青鸾，她的面上难掩失望：“我早该料到的。自瑢儿带你入府的那天起，我便隐隐猜到了这结果。一直以来，哪怕我那孙儿对你千依百顺、视若瑰宝，你的心也从未在他身上，甚至不惜动手伤了他……如今王府陷入困境，瑢儿吉凶未卜，你便着急为自己打算了……”
她一字一句，语调平平，说得极为缓慢，却似一把钝刀，来回撕扯间，将青鸾的心磨得鲜血淋漓。
“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太太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疲惫。
“孙媳斗胆，想在祖母这里借两样宝物，据说是王府珍藏许久的。”青鸾恭声应道。
“看来你是下了功夫的！王府的宝物数之不尽，你所说的是哪两样？”
“回祖母，正是玛瑙天眼石和《蓬莱札记》。”
老太太一怔，撇嘴道：“老身活了大半辈子，掌管王府几十余载，这两样东西却是闻所未闻。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有这种奇怪东西的？”
青鸾无奈，只得将街头见闻细述了一遍，怕吓着老太太，特意隐瞒了后面的事。
“你是说，是那仙姑授意于你，只要寻得这两样东西，王府便能逢凶化吉？”许是太过忧心所致，竟让向来冷静理智的赵老夫人对此话深信不疑。
“是的，祖母。”青鸾心头叹了口气，决定将善意的谎言进行到底：“那居士仙风道骨、不似凡人，寥寥数语便能将府中大事猜得如此通透，实在高深莫测。若能换来王府平安，莫说区区两件，便是十件百件也是值得！”
这话总算中听，老太太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虚扶一把示意她起来说话：“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方才是祖母错怪了你，也不枉五小子疼你一场……”
“可惜啊，王府没有仙姑想要的东西。”赵老夫人颇为遗憾的望着她。
本来就是探点口风罢了。
青鸾清楚这祖孙俩的感情，也明白老太太说的是大实话，失望的同时，仍旧不忘宽慰道：“祖母无须忧心，王爷行事自有分寸，若无一点把握，断不会冒然前往。再说京城有太皇太后和义父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怕就怕……”她的诚恳终是打动了赵老夫人，老太太此刻见她顺眼了些，连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唉！但愿如此吧……”
老太太闭目叹道道：“我这刚一倒下，王府便乱成了一锅粥。平日里那些个猴精的，眼下一个也不见人影……这郡王府的百年基业，怕是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青鸾皱眉道：“祖母莫要自责，若不是四爷他—”
“的确是缙儿行事鲁莽不知深浅，可造成今日局面的，也并非全因为他……”赵老夫人在青鸾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阡陌纵横的面上有着说不出的痛惜。
“这孩子本性不坏，如今闯下这弥天大祸，祖母相信他必是被奸人挑唆而致……”
青鸾心头冷笑，对老太太的话不予置评。想到舞凤楼险被赵缙轻薄，心头说不出的厌恶。
若非那日之后便再也未见过他，她真要好好惩治他一番。
这件事赵璟之自是不知，倘若被他知晓，以他对自己在乎的程度，闹出人命也说不定。
是啊，他是如此爱她，疼她，怜惜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以前那个人天天在她跟前晃时，她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然而一旦离了他，却又觉得整颗心都不完整了。
一想到他，青鸾的心又开始微微发疼了……
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自是被老太太看在眼底，不动声色道：“汐儿方才来过，提议我去崖州将养些时日，你随我一道去吧。”
青鸾闻罢，不假思索的回拒道：“王爷一日未归，孙媳绝不离开此地半步。”
老太太惊讶的睨了她一眼，敛眉斥道：“胡闹！局势险峻，你若有个闪失又当如何？”
“祖母—！”
“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出发，你下去准备吧。”老太太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朝她摆了摆手。
“祖母！”青鸾急急上前，“噗通”一声跪下道：“请恕孙媳不孝……瑢郎眼下杳无音讯，孙媳无论如何也要等他平安归来。”
“固执！”老太太不悦的瞪了她一眼，留意到青鸾方才的称呼，有些愣怔，失声道：“你、你唤瑢儿……”
“我爱他。”既然都失了心动了情，事到如今，青鸾也不再隐瞒。
在老太太惊愕的注视下，青鸾面上有些羞赧。
她略定了定神，轻声道：“在这件事之前，我以为我是恨他的，毕竟他插手了我的整个人生，甚至不顾我的意愿，将我与他紧紧绑在一起。我厌恶束缚、讨厌这牢笼似的地方，这高高的府邸，像一潭幽深枯死的井水，让我险些喘不过气来。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我的一切种种深深打动了我，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日久生情罢……”
“瑢儿若能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赵老夫人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叹道。
“还请祖母看在孙媳诚心的份上，准我在此等他回来。”青鸾再次恳求道。
良久，赵老夫人长叹一声：“也罢！你若执意如此，我便让子枫挑几名好手随你留下吧！一旦瑢儿平安脱险，你二人速速来崖州与我会合！”
“谢祖母！”青鸾心头一喜，忙冲老太太磕头道。
“你先别谢我。”老太太忧心忡忡的摇摇头，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盒子递与她：“此乃王府宝库的秘匙，里面虽无仙姑索要的宝物，却也有不少奇珍异宝，若真能救出瑢儿，这些东西由她挑选便是……”
接过明晃晃的钥匙，青鸾喉头一阵发紧，心头更是感慨万千：“多谢祖母！”
“傻孩子，只要能换来子孙平安，莫说区区财帛，便是要老身的命，我也绝无二话。”赵老夫人笑笑，眉宇间的慈祥令青鸾有些失神：“你去吧，我有些累了。”
告别老太太，刚出院子，青鸾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抬头一瞧，不由大喜：“徐护卫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