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建康城的夜市虽不及临安名闻遐迩,繁荣程度却毫不逊色。
街道从南到北,由东到西全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鳞次栉比的歌馆酒肆,飞檐画栋的高阁,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的商铺,慕名而来的游人接踵而至,人山人海。
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当地百姓则携妻儿老小手持各样的灯笼,满载着诚挚的心愿,纷纷放至河面玩耍,人人面上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不断。
“哇!那边有灯谜会耶!咦,前边一堆人在做什么?是不是有新的杂耍?快!我们去看看!哎唉唉!看到没?那家的伞店的伞也很好看呢……”
柳絮儿久未回来,看到这热闹非凡的场面,不由眼花缭乱一脸兴奋,不停拍手叫好。
佑安只觉她太过鸹噪,毫不客气的赏她个白眼。
见他板着脸一言不发,柳絮儿没趣的撇撇嘴,换了副可怜兮兮的面孔央求:“安总管……这里好热闹,我们下车去玩吧?”
佑安充耳不闻,只顾驾车。
倒是佑宁一直悄无声息的关注着她,见她一脸失望的撅了撅嘴,心生不忍,轻掀布帘向赵璟之请示道:“王爷,前面人太多,马车不便同行,要不我们下车走走吧?”
赵璟之见青鸾被柳絮儿影响,时不时撩开一道缝隙张望着车外,怕她在车内太过烦闷便欣然应允。马车在大街的一侧缓缓停下,赵璟之不徐不疾下了马车,静候一侧等着青鸾。
青鸾戴好帏帽,轻轻撩开了车帘子。见赵璟之含笑把手伸向自己,这看似自然不过的举动还是让她羞红了脸,迟疑了一下,把手伸向了柳絮儿。
赵璟之也不在意,领着几人信步向闹市走去,沿途不时向她介绍着风土人情。见柳絮儿活蹦乱跳像只小松鼠,全身洋溢着欢乐的气息,佑安佑宁虽面无微澜,却也兴致稍显,便从袖中掏了些碎银子,打赏给三人。
“谢谢王……”柳絮儿欢天喜地接过银子就要拜谢,却被佑安一瞪眼,吓得磕磕巴巴改成了:“谢谢老爷……”
她滑稽的表情引得众人失笑,望着笑盈盈的青鸾,赵璟之柔声道:“今日过节,映月可有喜欢的东西?”
猛地见他发问,青鸾一愣,旋即婉拒道:“多谢老爷美意,我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说罢笑着挽着柳絮儿的手,径直往前方走去。
赵璟之知她性子恬淡,不爱那些俗物,只得按捺下心意,跟了上去。
“姐姐你看,这个好玩不?”柳絮儿眼睛一亮,快步来至一家脸谱摊前,手指拂过花花绿绿的图案,个个爱不释手。
“絮儿喜欢这个?”青鸾与她一道,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见她满脸写满喜爱,不由出言问道。
“嗯!”柳絮儿连连点头,把玩着手中红色的脸谱,笑嘻嘻给了佑宁:“佑宁哥哥,这个送给你!”
佑宁一滞愣愣接过,未料她会买礼物送给自己,干巴巴道了谢,面上虽有些窘迫,心头却悄悄腾起一丝喜悦。
柳絮儿又歪着脑袋挑来选去,终于选了个美人脸谱给青鸾:“映月姐姐,这个是送给你的!”
青鸾很是感动,不由打趣道:“这么好看的图样是给我的呀?”说罢撩开面纱,缓缓接过。
柳絮儿口中嚷嚷道:“姐姐最好看了,这个脸谱最适合你了……唔,这个吧,这个是送给老爷的!”说着将手中一个俊美公子的脸谱捧给了赵璟之。
赵璟之饶有兴致的接过道:“怎么,我也有?”
“是呀老爷!你的这个叫才子,姐姐的那个叫佳人,所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呐!”柳絮儿厚着胆子嬉笑道。
“絮儿,你不可胡说……”青鸾听罢粉脸一烫,万万没想到竟被一个小丫头捉弄,轻拍她的手慌乱制止道。柳絮儿不知她与凌天霁的事,更是不知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所以淘气的朝青鸾吐了吐舌头。
见青鸾一脸尴尬,佑安忙适时缓和气氛,急急问道:“我的呢?为什么单单没有我的?”
柳絮儿猛地想到他老气横秋的一张脸,小脸皱成了一团。她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白色的脸谱给他:“喏,这个给你!”
佑安接过一看,鼻子差点气的歪掉。他服侍主子多年,自然知道戏里脸谱的意义,红色代表忠勇正义,白色则是贬义,代表着狡诈阴险。
“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快给我换掉……”佑安忘了主子也在,气急败坏道。
柳絮儿匆匆付了银子,冲他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就不给你换,就不给你换!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佑安气呼呼的追了上去,佑宁不解佑安为何那般生气,怕他真的修理柳絮儿,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见三个家伙打打闹闹走远,青鸾望着一脸笑意的赵璟之,不由秀眉微蹙,将手中如烫手山芋般的脸谱狠狠丢给了赵璟之,一跺脚也径直往前走去。
见她一脸羞赧手足无措的模样十分有趣,赵璟之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走走停停,将街道两头的衣帽扇帐、盆景花卉商铺逛了个遍。
而街头的十色汤团、泡螺滴酥、胡麻饼等风味小吃更是让柳絮儿大饱口福,她抚了抚圆溜溜的小肚皮,一脸餍足,每样吃完还不忘评头论足一番,最后对市西坊的糕点赞不绝口,果断诱骗了佑安的赏银,给凌母亦捎带了些。
见她一点形象都没有,佑安很是嫌弃的直对她翻白眼。见她良心发现给老夫人买了些点心,在心里总算是放过了她,懒得再作计较。
佑安佑宁与柳絮儿年岁相差不大,三人在前面笑笑闹闹兴致勃勃。赵璟之与青鸾相对则安静许多,一路上多半是赵璟之侃侃而谈,青鸾静静听着。
两人刚刚走过城中最大的酒楼—芙蓉酒馆楼下时,一枚物事呼啸着直直向赵璟之砸来!
青鸾辨听到风声,面色倏然一紧,急急拉过赵璟之,随即一个漂亮回旋,将他无声的挡在了身后。
赵璟之被她突然的举止吓得一呆,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间。一脸惊愕的望着愈来愈近的物事,还未待反应过来,只觉身子轻轻一跃,青鸾已玉足轻点一个飞身轻纵间,伸手稳稳的接住。
“王爷你没事吧?”青鸾神色很是严肃,低声问道。
赵璟之摇了摇头,方才那幕确实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青鸾的举动却让他的心暖融融一片,感激的同时更是发现了她面冷心热的一面,他就知道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赵璟之道了谢,见青鸾正望着手心里的酒杯一言不发,心头也是疑惑不已。循着酒杯的出处望去,只见二楼临窗处慢慢探出个脑袋冲他讪讪一笑,定睛一瞧,正是几日未见的表哥黎晏殊!
他这个表哥还真是胡闹,若不是有青鸾在,他那随手一掷,可差点要了他的命!赵璟之面色一沉正欲发作,却见酒楼大门处飞速奔来一个身影,正是李致远。
“下官见过王爷!”李致远一溜烟跑到他跟前躬身行礼道:“黎兄喝醉了,方才一事乃无心之失,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他言语谦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璟之的面色,心下也是忐忑不已。赵璟之确实有些生气,刚才虽说是有惊无险,却扰了夜游的兴致。可肇事者又是他的表哥,他虽窝了一肚子火,却又无从发泄。
见他一脸不豫,李致远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王爷若不嫌弃,能否给下官一个赔罪的机会,让下官略备薄酒,为王爷压压惊?”
又不是他的过错,赵璟之不假思索的婉拒。正欲离开,却见李致灰头土脸道:“下官亦知王爷身份尊贵,岂可与我等同饮……只是黎兄他……”
赵璟之眉头深蹙,望向依在窗际醉熏熏的表哥,心里直叹气,默然同意。
几人刚行几步,便碰上佑安三人。见静立一侧的李致远,佑安佑宁忙不迭行礼,低声道:“王爷这是?”
他二人深知主子性子,历来甚少与城中官宦子弟富家阔少有来往,是以对李致远与王爷碰在一起很是疑惑,忍不住问道。
“表少爷在楼上,本王前去看看!你们三人在楼下候着罢!”赵璟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佑安佑宁恍然大悟,齐齐应了个是悄然退了下去。
“我就不去了,我也在楼下等你罢!”青鸾望着佑安三人的背影低低道。
“走吧!表哥你也认识的。”赵璟之见她退缩,忙出言宽慰道。见她仍旧连连推脱,星眸半眯间,不顾李致远一脸吃惊的表情,倏地执起她微凉的小手,不由分说将她往楼上带去。
“你……”他的掌心温热而柔软,一点指茧也没有,让青鸾吃惊之余一张粉脸羞得通红,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差点迸出喉间。想用力挣脱他的大掌,未料赵璟之看似文质彬彬,却力气十足,牢牢牵着她的小手,一言不发的牵着她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