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驱车来至药庐,已近戌时。
因是下雨,整个夜空一片铅色愁云,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闷了起来。
透过薄薄水雾,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宅子,青鸾微微蹙眉。此处一派静谧,在雨夜深深透着一股子悲凉,怎么看也不似寻欢之所。
莫非是自己有所误会?青鸾暗暗寻思着,忽地有些发窘。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折腾一番又返回去。反正她还想去问个明白。
她不愿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心头主意已定,她便对佑安和柳絮儿道:“你们在马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两人忙应了个是,临末佑安又补充了句:“……王爷在后院厢房。”
青鸾点点头,接过柳絮儿递过的圆月灯笼,紧了紧斗篷,撑伞缓缓向院里走去。越靠近,前方花香愈见浓烈,丝丝缕缕,悄悄萦绕鼻端,令人心旷神怡。
刚踏入院子,一株庞大的南天竹便映入眼帘。修长的枝干,如竹般清雅。纤细的枝桠上星星点点缀满红果,经雨水洗涤,艳的亮目。
院中几株山茶开得安静而美丽,随檐下的风铃一道,在夜风微微摇曳。
此情此景,青鸾总觉有几分熟悉。却偏又想不起来分毫。无奈,只得穿过长廊,往后院走去。
此时风雨更大了些,夹杂着丝丝寒气,冷不丁蹿入脖颈,让她不由微缩了缩下颌。美眸微眯,只见前方小屋果然透着光亮,昏黄而迷蒙,在寒夜看来温暖而孤寂。
青鸾搓搓手,在唇前哈了口热气,抬步走了过去。
推开轻掩的房门,一股潮湿之气扑面而来。青鸾一愣,这么冷的天,竟然未生火麽?四下略望,屋中摆件倒齐全,只因鲜少人住,处处透着冷清。
佑安说那个人就在这里,他人呢?
“赵璟之?”青鸾轻唤了声,却并无应答。满心狐疑往里间瞧去,却见内室并未点灯,漆黑一片。
难道已睡下了?青鸾秀眉微挑,只觉真是个怪人。偌大的王府、别院不住,却跑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
也难怪,纨绔子弟么,总会有些怪异嗜好。
青鸾稍有迟疑后,便手持灯笼毅然迈了进去。怕什么,自己虽记忆全失,可她二人却早有夫妻之实,即便他已就寝也无妨。
今夜,她必须做个了断。
内屋比外间阴冷更甚。从摆设来看,是他的书房。除了满书架的医药典籍,便是一卷卷琴谱和棋谱,并无特别之处。这些东西青鸾全无兴趣,指头粗略扫过,便归回了原处。
真是个怪人,她心道。正欲出去,却无意间被墙上的一幅画卷吸引住了目光。
凑近灯笼一瞧,画像上是一个美目盼兮的绝色佳人。此女身姿窈窕、体态风雅,因下笔之人描绘的太过传神,那眉目含愁的神韵也被展现的活灵活现。媚而不妖,艳而不俗,令人过目不忘,连身为女人的青鸾也不禁暗暗咂舌。
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知是她的什么人?
青鸾的爱美之心亦被激发,正想凑近看个清楚,未料脚下一滑,绊倒了身侧的卷缸。里头无数卷轴咕噜噜滚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青鸾皱皱眉,只得一一拾起。不经意间打开画轴,一瞧画中之人,却是满目震惊。
娇若芙蓉艳如桃李,白衣翻飞青丝飞舞,一张菱唇似嗔还喜……那画中之人,可不就是自己么?
青鸾心头突突直跳,急急打开其他画轴,不由一声低呼。那卷中之人竟全是自己!画像中的她或翩若惊鸿,或淡淡回眸,或冷若冰霜,或英姿飒爽,虽有千面却有万种风情。无论是坐是站,一颦一笑间都格外逼真。
这,真的是自己么?抑或,这便是曾经的自己?
“映月?!”
门倏地开了,赵璟之一身湿气的出现在了门口,语间说不出的惊讶。
青鸾正看的出神,被他毫无预警的一唤,心下一惊,手中的灯笼“哐”一声落地,烛火熄灭,屋子又陷入了黑暗。
“你怎么来了?”赵璟之的嗓音里低醇中透着沙哑,很是意外。
青鸾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有种被人捉拿在场的尴尬。方才那些画,她真的是无意间看到的……
屋子很静,只有两人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一股似有若无的别样情愫在空气中流动。
借着外间渗进来的光亮,青鸾硬着头皮准备出去。靠近门口时,手腕却被他在黑暗中精确无误攥住。
“去哪?”他的声线沙沙的,听的人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狂跳。
“我……我去掌灯……”青鸾不自在的搪塞道。想抽回被钳制的手腕,无奈他握的紧,根本挣脱不开。
“别去了,这样也挺好。”赵璟之说完径自拉她来到榻前,半拥着她坐下:“天冷,地上凉。别冻着了。”
因离的近,他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夹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气息,直扑入鼻。熏得她微微皱眉。
“你喝酒了?”
“唔,是吧。”赵璟之含糊的应了句,随意往地上一坐,不再有话。黑暗中,青鸾只听得“咣当”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咕噜咕噜”一阵痛饮声。
这个人,把酒当水了不成?
青鸾见他喝的急,大有一心求醉的念头。虽不知他到底所为何事,还是忍不住道:“酒多伤身,你是大夫,莫非也忘了么?”
见他充耳不闻,仍是喝的肆意。想伸手去夺,未料他闪的更快,不由气道:“喝吧喝吧,你既不听,我也懒得管了。”
“赵璟之,我们谈谈吧。”半响,青鸾闷闷开口。
她煞有介事的模样,惹得赵璟之一阵轻笑:“好。”
他狂放的模样令她不悦,于是开门见山道:“赵璟之,以前的事我虽不记得,但是我并不傻。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想离开这里。”
黑暗中赵璟之的执坛的手一顿,心似漏跳了一般。他倏地回头,直直面向她,很是措手不及:“走?你要去哪?这儿便是你的家!”
鲜少见他这般失态的喧嚷,青鸾骨子里的倔强劲儿也被激了出来:“你胡说,不要以为我没了记忆,便来这般诳我!”
“诳你?难道在你心里,我赵瑢便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麽?”赵璟之皱眉,他承认这些日子确实太忙,很少与她交流。可万万未料她竟提出要走,眼下他又怎能答应?
“你妻妾成群,并不差我一个。”青鸾无视他的怒意,试图与他阐明缘由:“以前的事就当是梦一场,我也不怨你。从今以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啥?赵璟之听罢不由一怔。这个女人说的哪跟哪儿?什么梦一场,什么一别两宽?
等等,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蹭的起身,径自来到坐榻:“这就是理由?”
小小的软榻,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狭窄了许多。察觉到他的加入,青鸾慌忙往身侧挪了挪,谁知赵璟之却洞悉般的紧靠了过来,长臂一带,便紧紧将她拥在了心口:“妻妾成群?是谁告诉你?”
“是、是……你放开我!”青鸾被他突袭,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不由又羞又恼。
“还是让我来亲口告诉你罢。听好了,本王尚未娶妻。”她的反应实在太过好笑,赵璟之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
“不可能!你快放开我!”青鸾一呆,旋即急急挣脱道:“你这个风流花心的家伙,不但浪荡不堪,还巧舌如簧,不知骗了多少无知女子……”
风流花心,浪荡不堪?平白无故被贴上这些标签,赵璟之有些哭笑不得。这些词儿形容表哥尚可,于他却是天大的冤枉。
眼下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已近在咫尺,眉眼生动、巧笑倩兮。就连言语间的娇叱在他听来也成了最美妙的仙乐。加之衣裙上的淡淡熏香,令他本就不甚清明的脑袋更加热血沸腾,心猿意马。
与其白白被诬陷,还不如把这个罪名给坐实了。
赵璟之心念一动,满腔的情意随即呼之欲出。一把揽过她细软的腰肢,趁其不备,借着酒意,双唇深深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