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默然坐着，并不答话。
栖炽淡淡看了明溪一眼，道：“那你，还带着他，去了卡其宫？”
明溪哑然无语。
半晌，她方出声问道：“卡其宫里，有你的人？”
栖炽点点头，道：“是啊，有我的人，也有你留给我的人。章后，是不是给你留了人？”
明溪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栖炽淡淡一笑，道：“皇后她，一直在查章府的暗卫的去处。我偶然得知了，本也给了信你，可是你没收到。她既然查不出来，想必，章后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她可真疼你，把那样一支亲卫留给了你，是也不是？”
明溪点点头，笑道：“你竟然什么都知道了。也好，省得我再同你说了。因着章姨，对羚儿，我心里自然是有几分愧疚的。炽儿，你好好待她吧！”
栖炽淡淡道：“倘若皇后能安分些，我便不会这样对她的。阿弥，她终究不是章后。”
明溪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当初叶叔叔怎么想的，竟然对章姨那样不好。十几年不闻不问，除了必要的场合随意说几句话，就当章姨不曾存在过一样。那样的叶叔叔，太陌生了。我小的时候，竟然都不知道的。”
栖炽低声问道：“章后，给你留了信？”
明溪点点头，道：“是啊，我觉得，我们上一辈之间，恩怨太深了。难得章姨还有那样的胸襟，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说到底，我还是很感谢章姨的。”
栖炽接话道：“阿弥，你是想说什么？”
明溪桀然一笑，道：“炽儿，章姨对于我，是有大恩的。虽然羚儿不比章姨，但是，羚儿毕竟还叫着章姨一声姑姑，切不可太薄待了她，炽儿，你明白吗？”
栖炽淡淡道：“我觉得我是十分能理解文王的，因为我跟他一样，都得不到自己真正所爱的。阿弥，别怪我没提醒你，皇后，绝非善类。”
明溪眉头蹙起，带了几丝责备的情绪，道：“炽儿，你怎能如此说呢？羚儿她怎么说，都是你的发妻。你对他，再包容些吧！昔年在卡其宫的时候，她的性子，是极为天真烂漫的。她从小跟我在一处长大，若说脾气偶尔骄纵些，也不是什么坏事。阖宫上下，总得有一个厉害的角色。大是大非上，她必然是没什么问题的。炽儿，你知道，我为何指了她做你的太子妃吗？”
栖炽淡淡道：“因为章后。”
明溪温声道：“并不全是因为章姨。要知道的，你也该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卡其旧部自然是要安抚一般的。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你想不想听？”
栖炽淡淡道：“因为什么？”
明溪笑道：“因为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她很喜欢你。”
栖炽怅然道：“阿弥，你一直把我往外推，是因为，你觉得，皇后她喜欢我么？”栖炽说完，走到明溪的椅子旁边站着，定定望着明溪。
他的呼吸，匀稳而安宁。在明溪的耳边，轻轻地响着，像是微风拂过的风铃草，发出一阵悦耳的音乐。
明溪站起身来，离开了自己位置，避开了他的眼神。
明溪道：“炽儿，你要知道，一个爱你的皇后，必然是什么事情，都为你着想的。但，倘若是一个并不爱你的皇后，那宫里的走向，便很模糊了。你，可明白？”
栖炽自嘲的笑了笑，道：“阿弥，其实你并不懂男人。若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做再多，给这个男人的，永远只能是感动而不是爱情。罢了，我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的，今生，我和你之间，再无可能了。可是，我也知道，你一定会记得我的，而且，还会很感念我的。因为我答应了你，进了这皇宫。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是不喜欢洛西城的。这儿的山，太平，这儿的水，太浅，这儿的景色，太平常了。我做梦都想回到南汜去。可是，为了你，我愿意忍受。若你不是你，我想，我现在，也不会是炽帝了，而是在南汜王府潇洒自在地喝着茶。”
明溪默然。
良久，明溪方说道：“我们也说了好会子话了。是该出去了。”
明溪说着，轻轻敲击了一下暗室的墙壁，只见，墙壁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
明溪一边领着栖炽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羚儿素来心细。我将你引到后花园里去，你到花园之后，便到幻玉宫去。我在花园里走走。”
很快，绕过花丛，二人便来到了后花园里。
栖炽依言离开。
明溪静静走在后花园里，思绪，一下子飘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穿过一道石门，便来到了一条小径上。
她还记得，当年，叶叔叔曾经和属下在这里商量着什么。
可惜，未能听清，自己，便回了九弥殿，然后，去了微雨宫。
明溪走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便是千年的时光。
她走啊走啊走，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凝翠楼的地界了。
当时，栖炽执意要修，被自己压下了。
于是，任时光悠长，这里，还保持着八九年前的模样。那样残破，那样衰颓，那样触目惊心！
杂乱而破碎的石头，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排列着。肃杀而冷寂的气息，直抵人心。荒草隐没在碎石之中，露出青黄青黄的颜色，似乎，在静静诉说着，图坦王朝的过去。凝翠楼周围的那些老树，也没什么生气。黝黑的枝干，和横斜的枝丫，都是那样异常的沉默。连鸟雀，都不怎么来的。
这里，是真正变成了废墟啊！
其实，真正荒芜的，不仅仅是景物，还有，人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