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这棵树高吗？”
林清冷不丁问了我这么一句，我被他问傻了。
“什么？”
林清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觉得这棵树高吗？”
虽然不太懂他的意思，我还是老实地点头，确实挺高的。
林清露出浅浅的微笑，说的却是，“但是，不打破穹顶，它就无法继续长大。”
听着林清的话，我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树冠。
确实，如果玻璃穹顶一直存在着，除非这树能把它撑破，否则就永远不可能长得比现在还高。
可是要突破玻璃顶，又谈何容易呢？
我似乎有些意会到林清想要说的东西，但又不是很确定。
“所以它长出了粗壮的侧枝，只有蓄力，才有希望。”
林清在说这些话的事情，语气很清浅。
以前他很少会这种话，难道是有什么他想对我说，却又不好开口的吗？
我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蓄力是指什么蓄力，说的是五爷那边，还是解少爷这边，还是说他自己，亦或者是说我。
这一役，林清是有变得不一样了。
似乎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又多了一些，但是他想反抗的意识却强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也许是因为我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以对林清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之心。
我异常在乎他的感受，因为我有预感，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挽回。
也许我会永远失去他。
越是这么想，我的胸口就越是聒噪。
我突然不想再和林清绕弯子下去，他说的话模棱两可，我理解起来虽然不费解，但是揣度他的意思却分外费神。
索性我直接问他，“你，要和我一起回东城吗？”
总觉得自己似乎直接跳过了很多过程，但这却是此时我最想问林清的一句话。
听到我这么问，林清没有惊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但是没有马上回答。
沉默半晌，林清幽幽反问我，“这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一怔，想反驳，却发现无法反驳。
而我这简短的停顿，也间接默认了这个问题。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呆在这里吗？”
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清，他今天的问题特别多，而且就像是自问自答，因为他所提出来的这些问题，原本该是由我说出口。
既然他似乎有想说的意思，我就顺着他的台阶下，“那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你看起来……已经可以回东城了吧？”
我话音刚落，林清就微微弯了弯嘴角，又是沉默半晌，他回了我一句，“我在等你。”
“等我？”
这说得我云里雾里，怎么好像林清没回东城都是因为我一样。
林清点头，而后转身朝下一个花廊走去。
我没敢怠慢，赶紧跟上。
林清怎么话就说一半，还不如不和我说呢，搞得我心痒痒。
这次林清的脚步没那么快，他这意思好像是要赏花。
我也是窝囊，就紧紧跟在他身后，当真就只是“陪他走走”！
不知道这个室内花园到底有多大，我也是服了当初造这座别墅的人。
这么懂得享受，一年四季都可以在这里赏花，还不用忍受外面的严寒酷暑。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把白色的长条椅，林清悠悠然就踱过去坐下。
见状，我也坐下，可以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林清也不见怪，我刚一屁股坐下，他就冷不丁开口说起来。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但是他会想说，总比不说好。
林清他说，“我是三天前醒过来的。”
我没想到林清一开口就说这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三天前？也就是说，林清昏迷了个把月了。
听起来很难过的一段日子，林清却说得风轻云淡。
难怪他看起来特别消瘦，长时间躺在床褥上的人，怎么可能不消瘦呢？
见我没回答，林清继续说道，“这个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我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解少爷会带我来？”
林清不置可否地点头，淡淡道，“他肯定会这么做的。”
闻言，我倒是好奇起来，为什么林清说得好像特别了解解少爷一样。
“如果，他没有带我来呢？你还回不回东城？”
林清缓缓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眸子一如从前，十分沉静，仿佛黑色的宝石。
“你认为，我属于东城吗？”
林清这个问题问得我猝不及防，也让我心下大骇。
他这么问总觉得是在说别的意思。
难道林清自己不认为他是属于东城的吗？
如果不是，那他属于哪儿，帝都吗？
我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从来都认为，你属于那个我们一起呆过七年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话有所触动，林清撇开了视线。
他微微扬起下巴，透过玻璃穹顶看着外面有些灰蓝的天空，幽幽说道，“你的事情，他都和我说了。”
林清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解少爷。
特别是我知道了他们竟然还有那层关系后，就觉得能理解他们这种奇怪但是又自然而然的相处方式。
林清无条件相信解少爷，就和解少爷无限包容林清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以为林清会歇斯底里让我立刻退出，不要淌这趟浑水。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完全持反对的态度。
可是林清应当知道，我所要进行的，是什么事情。
他怎么能还这么淡定呢？
反倒是我紧张起来，我微微坐直身体，咬了咬牙，才回道，“我希望，有生之年，我也可以为你做一些事情。”
“比如？”
林清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这让我越发紧张，仿佛自己是一个做错事情怕被发现的孩子。
林清这个比如，让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要怎么说，比如替你倾覆解家吗？
这种事其实我也是做不出来的，但是林清应该得到的那部分，我要为他争取。
即使他本人不愿意。
这么说是很奇怪的，然而在这件事情上，我更倾向于相信五爷。
因为林清虽然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但是他爱恨分明。
在这个世道上混了这么久，他早就可以抛弃解家的东西，自立门户，所以他应该从解家得到的那部分东西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对他来说，怎么活着似乎比活着的意义更重要。
这一点，五爷刚好相反。
而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林清，这点毋庸置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