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蒙想起了柳絮,柳絮今天换上了一套米黄色的西装,精神了,她们三个个人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打扫房间。俗话说,有钱没钱,总要过年。她们擦洗了地板,折好了从来都是堆在床上的棉被,拉开了窗帘,把一束菊花,桃花插在桌在上,柳絮潮湿,阴暗的屋子里倒是也显得明镜了许多。
三个人,洗菜的洗菜,做饭的做饭。一个个在屋里屋外穿梭着,阿眉的灶具留给了柳絮,终于有了做饭的工具,她们很久没有这样高兴、唱啊跳跳了,一阵阵香味从厨房里散发出来。直吊人的胃口。
有人敲门,23号,58号,27号,所有开晚班的,来的都来了,一大堆女孩子穿着她们好的衣服,花团簇锦般进来了,屋里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垒,垒,”柳絮儿欢喜地说,不停拿着桌上的莲子、瓜子招待客人,那些女孩子。叽叽噎喳互相问候着,祝福着,折腾着。
凌波把一盘红烧鲤鱼端上了桌,27号在外面问:
“要帮手吗?苏蒙?”
“不要了。”苏蒙喊着她的名字说:“你们尽管吃就是了。”
凌波说笑着。忽然叫道:
“苏蒙,有人call你!”
苏蒙一下子象一只兔子样从厨房里溜出来,眼里又喜又急。
“是他,他来了,他来了!”当时苏蒙看过凌波递来的BP机,惊慌失措,“他来了,怎么办?这么快!”
“谁呀?”大家看着她那焦急样儿,一齐问道。
苏蒙跑来跑去,跑了几圈后才知道要干什么。她迅速地打开衣箱,翻出两件衣服,跑到洗手间里换上,又跑出来拿手袋,她回来的时候有些难为情。
“对不起,好意思啦!”她对大家说。
“去呀,别不好意思呀!”女孩子们理解地开着玩笑。
凌波递过来一个三层饭煲,她已悄悄为苏蒙打理好了。
“去同你亲爱的吃团圆饭,我们就不打扰际们了。
凌波说完把脸转到一边去。她虽从不听苏蒙说什么,可她从来都是支持她的行动的,柳絮也把羡慕的眼光投来,苏蒙就在这些女孩子无声的注视下退了出去,本来是欢快的气氛,似乎让她把那些饱经风霜的心弄得多愁善感起来,她很过意不去,也深深的感谢她们,心灵的相通,是不需要多余表达的。
“她们的好,不是我能说的,”苏蒙感触着,深深地叹息道:她们的好,要你自己去感受,她们都是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儿,不是那些娇里娇气,扮纯情的,扮小的,同她们接触多了,你才知道她们的好,真的。
“我相信,我相信。”大山真诚的说:“那么,你带我见见她们,好吗!
“得,你愿意跟她们在一起?”苏蒙高兴地跳了起来:“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不必拘谨,她们都很随和!但是,今天可不行!今天要你陪我单独呆着!从明天起,不要把她们丢开了,好不好?”
“好,听你的安排!”
“那,我去洗洗脸,然后看夜景!”
苏蒙很久没有进酒店了,她一个人在洗手间发呆的时候放佛回到了从前,她住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洗手间,这样爽洁,这样干净,这样的想让人多留一会,她也很久没有用到能够照的到全身的镜子,她转来转去过够了瘾。
之后她们到了S市古老悠久的街道上,两个多月在这个城市里出入,却从未仔细看看它,体会它。街边摆了许多零食和水果,那些可爱的东西,苏蒙和凌波经常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望了望去,她们能买得起的是七角钱一斤的甘蔗,两元钱一斤的苹果,至于几十元一斤的布丁,以及大个诱人的香蕉,只能忍痛咽口水了,这么久的清汤寡水,总是感到饿,苏蒙曾经下了多少次决心要饱食一顿,可钱都无计划地用在无益的交通上了,她不是那类善于撒娇的女孩子,要这要那,她腼腆,当她同大山在一起,满身心都在他身上,也忘了要什么。大山。他也不是细心的人,在她轻轻的拒鲍之后他也不再勉强。
华灯初上,历历的雨下着,大山要了台人力车,两人在吱吱呀呀的行驶中欣赏夜景。S市是美丽的,两侧小楼斑斑驳驳,奠历过风雨,经历过沧桑,它的古老和悠久触动人的心弦。苏蒙心想,无论她目前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或者以后会怎样,她都全一如既往的热爱这个城市。
大山的手轻轻的在她的膝头,苏蒙觉得,期望了多年的幸福也像着雨一样落下来了。
凌波也出去了。
当大伙在柳絮哪里吃饭的时候,她就偷偷的跑下去打电话给阿明、“你过来呀,过来玩啦!”她率真的邀请。
“不行啊,我同那条女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你不陪我玩下吗?”
“那么,我现在去找你,你在哪里等我。就像她忘不了他。”
那时候幼稚的凌波并不知道爱和宠,有一个大男人爱她,确切的说是宠她,可她拒绝了他的收拾和洋房,依然的选择了与自己年龄相仿,分明是傻小子又喜欢做大哥哥样子的阿明。
她挽着他的小胳膊,进了他的家门。
她想要一个家,因为她从来没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她父亲脾气暴躁,给过她爱却没给他柔情,她的温柔是被父亲专制逼出来的,而那个宠她的成熟男人,尽管又温柔敦厚的秉性,她却并不喜欢和依恋他,凌波没有恋父情结。
跟着阿明踏进他的家,首先迎来的,是他老奶奶慈爱的目光。老人家将她拉到一边,一遍遍打量着,赞叹着,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其次是阿明的父亲和母亲。一对典型的又慈祥又温和的父亲和母亲,温柔地打量她,温地和她说话,温柔地给她做饭。
阿明的弟弟又给了她姐姐般的尊重。
阿明呢,成了她的玩伴,小哥哥。
凌波从到深圳不满一年就有了个温暖的家。
阿明很懒,凌波也懒,曾经是被父亲吆喝着起床的,现在不再面临那样的威胁。
早晨,推推阿明;该上班了,凌波自己又一翻身睡了。一觉醒来,阿明还没有走,凌波急了:“呢上不上班!”
“算了,”阿明迷迷糊糊的回答:“休息一天吧。”
她要教育他,被他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找个地方玩玩。”
这时候吗,找苏蒙玩,苏蒙也正为家里的麻烦事急得焦头烂额,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下海"做桑;做桑拿。
一半是为改变自己生存的困境,另一半是为还清欠阿明的债,以及改变父母的生存状态。
就像苏蒙去和大山告别,凌波也要与阿明道别。阿明唉声叹气,也没有办法,伤心之下送走了她们。
如果没有困难,凌波也许不会需要阿明的关怀。但是,眼下的处境又似乎将两个人拴到一起来,尽管阿明有了女朋友,凌波也不介意,非常诚恳地要求他坐长途汽车来看她。
阿明来了,在车站等她。
他们像朋友似搭话,阿明不看凌波,凌波看阿明的目光也不深情。
彼此问问对方的处境,只说了个大概,天已经黑了,凌波建议找个地方吃饭。
吃川菜?吃粤菜?两个人没有统一。在街上找来找去找不到一家合适的餐馆,又开始抱怨。阿明迈了大步走,凌波在后面跟,并且上前击牵他的手。
晚饭吃得也不开心,吃罢饭凌波建议去跳的士高,想叫上苏蒙和大山几个人一起玩,可是两个人在观景。对跳这种蹦蹦舞也不感兴趣;凌波又不愿意叫上苦巴巴的柳絮儿。商量来商量去,阿明决定带凌波回深圳找他的朋友玩。
在车上两个人才能够靠近些,阿明的火爆脾气也小了些,适当的表示了温柔和顺从。
“你应该找一个生意做作了。”凌波慢吞吞的说。
阿明“嗯”了一声。
“早点结婚,免得老让你老母挂记。”
阿明又“嗯”了一声。
“你女明友咋样?”
“她工作好好地。”
“人怎样?”
“人好温柔,不似你!”
对于阿明报复式的回答,凌波不以为然,还笑了一下。说实在的,对于阿明鄢未谋面的广东女朋友,她心里充满了陌生的好感。阿明是个好人,一个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好人,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她了,他应该得到回报。他的女朋友,应该是个温柔、娴慧、能干的女孩子,把她凌波欠阿明的,都补偿回去,“纵有很好?”
“纵有哇!”阿明定定地透过近视镜看凌波,伸出一根手指点她的脑袋,“纵好似你这长相!”
“嗨吗?一凌波欢呼起来。同一种事物,对不同人引起不同刺激。阿明的话让凌波兴奋,欢呼。她想。一见到苏蒙她们,一定要先告诉她们!
“她哪里像我?”凌波饶有兴致的问。
“哪里?鼻子,嘴,眉毛,眼睛!”
“噢!你是不是照我的样子找的她?”
“嗨啦!”
“噢!……”又是一阵欢呼,凌波紧紧地扶住了阿明的手臂,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明有些紧张,他的焦躁和不羁的言谈实际上一只掩饰住他的紧张,他的紧张,是因为他现在面临的两个女人,一个他曾经爱过,一个现在正爱着他的。他感觉谁都对不起,而凌波呢,她曾经历过两个男人,都是阶段性的重复着,在某个阶段里她有这个而忘了那个,阶段也许是几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她讲一个男人独立在一个时空里,仿佛也算不得同时拥有。现在,她的时空让阿明占了,她却不再是阿明的女朋友,她可以做他的情人,这在广东,在特区不算是苏蒙,为了报答阿明,她愿意做出这种壮烈的牺牲。她仅仅是想到了自己的“牺牲,”而忽视了自己的“需要”与别人的接受。
在他的认识里,阿明已经是她的了,牢不可固的拴在了一起,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给阿明带来多大的影响。
接下的时间,凌波会问阿明铁哥们的情况,她的精力很好,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她的声音又很轻请慢慢,有一种催眠的特性。
到达深圳已经是零时了,阿明的BP机响了起来。
“我家里人叫我去吃年夜饭,我女朋友也在。”阿明说。
“那我,……”凌波有些黯然:“那我先去你朋友那里住。”
“这么晚了!”阿明叹了口气。又是大年夜,我去老豆哪里,你住在我那。
“……好吧!”凌波默默的结果了阿明递过来的钥匙。
阿明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我送你去。”
拦了一辆车,很快到了阿明的住处,开了门,就是他乱七八糟的宿舍。蜃里还有股潮气。凌波默默地四下打量着,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这个地方!这个家,这个曾经给过她无限幸福的地方,这个把她从山沟沟的小丫头变成现代女郎的地方!
凌波就像从未离开过这间屋子似的,软软地倒在阿明乱七八糟的床上。躺下,她就闻到了一股臭味,阿明的一只脏袜子就在枕头上。她没有把它挪开,而是深深地吸吮那气味,那房间里的气味和阿明身上的气味。那气味使她回到从前,回到无忧无虑,任性快乐的恋爱时代,她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
阿明看着她躺下来。转过了身。他拉开门好像准备出去,可是他一下子又反扣了门,把脸对准凌波。凌波同他一样紧张,虽不表示,虽不说话,一双眼睛默默看着他,仿佛在问他是否会把她丢弃。她变得那么幼小无助,像他刚认识她一样,可她又仿佛徽好了准备随时被遗弃。
猛地,阿明低叫了一声,向床上的人扑了过去……凌波叫起来了,疯狂着。她情绪高涨,大睁两眼,进入魔嶂。她感到晕了,要死了。她叫,她喘气,她看不清阿明的脸了,只见他可笑地动着。
她大叫,用尽了身体全部力量的叫声是那么轻微无力。
这是爱,是爱吗?
没有性,不是爱,有了呢?
渡波靠在床角抽烟,只过去了一两分钟,她像从梦里醒来。觉得一切不可恩议,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呢?像死过了一场似的。人都是无法自制,无法理喻。她现在心境平和,像得到过一场雨露的滋润,那个地方也很满意,安安静静地不再需要折腾。女人都是等着男人来征服的。她温柔地看了看身边的阿明,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为了她,阿明放弃了回家吃年夜饭的机会,她感谢他。
她握住了他的手,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气味,入睡了。
“就是给他做情人,我也是愿意的。”凌波梦里都在想。
奔波,无休止地奔波。
天一直沥沥下着雨,阴冷,潮湿,直寒到骨子里去。外面冷,屋里也冷。每天都下决心到A市去,却一直推延着,一直推到了初八。
汽车上人多,柳絮儿沿着窗子坐下,凌波挨在她身边坐,把后面的双人座留给大山和苏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