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提到夏存时,她心里十分不安,怕他不开心。
“这样吗?”他却只是怔了一下,掩饰住心底的抽痛,微笑道:“那就好,你去找他吧,我既然已经醒了,就不用再耽误你时间。”
小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抓住他胳膊问:“你真的愿意我离开?”
方曜看着她,微微点头:“嗯,我不惜一切代价复活你,就是为了让你这一生活得无憾。回他身边吧,只有在他身边,你才会觉得幸福。以后别再傻乎乎的轻易送死,我已经答应留在布达拉宫,此生不能再暗中追随你保护你,你自己多保重。”
小狼鼻子一酸,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止不住留下来,心底猛然一阵阵疼痛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是很迫切的想走,想马上就回到夏存身边。可是,面对这个一次次将她从死神手中救活的男子,面对他一次比一次不惜代价的隐忍付出,纵然是这样,他还能如此平静温柔的放她离开,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这样,接受过他的牺牲后,无动于衷的离开他,去投奔另一个男子吗?
“哪有这么爱掉眼泪的狼?羞不羞?去找他吧,你们早点在一起,我也可以早点放下心。”方曜替她拭泪,可是,她哭个不停,他擦不干净,浑身无力,手臂只是轻轻抬着便酸痛无比,使不上力气,只得作罢:“小狼,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以后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时刻不离左右的看护着你,你一定要坚强,学会自保。”
“嗯,你不用总是担心我。”小狼哽咽着回答,忽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由问:“你还是没有力气吗?”
“可能是暂时的,你躺下安心睡吧,现在已经后半夜。明早我送你离开。”方曜想抚摸一下她胸前哭得湿漉漉的长发,想了想,还是忍住冲动。
既然他知道自己需要怎么做,就不该再与她有任何不必要的触碰。只要将完好无虞的她送回她最想去的那人身边,他以后的岁月该怎么熬过去,他都不愿多想。
完成了她的理想,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可遗憾呢?
小狼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醒来后,会如此云淡风轻的与她说话,会平平静静的告诉她,要送她离开,回到夏存身边。
如果他要她留下,她虽然不甘心,却不会觉得愧疚。因为他付出过,她偿还了,就此两清,再不牵绊。最好是他不顾她的想法,强行逼她就范委身于他,那么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
可是,他竟然主动要求她离开,甚至,从清醒后到现在,一直与她保持着适当距离,拒绝任何暧昧情形。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有愧,心里泛滥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凉。
他的心意,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这样走了,和夏存过逍遥幸福的日子,那么他呢,他留在这他生生世世都想逃离的佛国宫殿里,他的余生该怎么度过呢?
还有什么事情,什么人,可以温暖他荒凉绝望的心?放她离开,他便一无所有,他还会有活下去的信念吗?
也许他会为了承诺,忍受所有孤寂活下去,担负自己的责任,守护着藏地百姓,可是,那样的一生,他该如何煎熬着才能走完?
每多为他以后的处境想一分,她的心就越痛楚一分,她该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可是不走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要选择留在他身边?不!
亏欠就亏欠吧,她的心无法一分为二,她必须回到夏存身边去,与最挚爱的他相守相偎,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
方曜默默看着背对着他躺着的女子,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替她盖好。她微微耸动的肩头,断断续续的低微啜泣声,使他内心五味杂陈,暗自叹口气,闭上眼睛。
等天亮的时候,佛主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布达拉宫,接着以最快速度传播到整个拉萨城,并且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狂喜的信徒们,传到整个藏域的各个城镇村落,大小寺庙。
方曜静静坐在餐桌边,喝着菩提花茶,看着小狼和两个孩子吃饭。
拉泽与梅朵今早实在太激动了,布菜盛饭时,打翻了汤碗,还好没有人责怪她俩的失职,她俩喜不自禁的侍立在小狼身后,一直偷偷观察着沉默喝茶的佛主。
尽管早就知道佛主是冈仁波齐大神转世,拥有世间最美的容颜,最强的力量,她俩还是想象不到,佛主会好看到这般程度。
虽然他眼神清冷,除了小狼和孩子,不容许任何人靠近他,他眼里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人,可是,就看着他绝美出尘的精致五官,都是一种享受。
那么冰凉威严的他,在看着小狼和孩子时,眼底的光芒却是那么温柔喜悦,无尽痴迷中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
可惜,太惧怕他的威严,她俩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只敢偶尔偷瞄一眼。
等吃过了饭,喝过一杯红景天枸杞茶,方曜陪着小狼走出西日光殿,早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的五大佛教派所有最有身份的高僧和桑珠等藏地高级官员们,一看到他出来,无不激动不已,全部虔诚的跪拜下来,高声念诵佛号。
方曜淡淡道:“都起来吧,不必拘礼,我未必当得起你们的敬畏。”
从苏醒到现在,他的感觉都有些异样,因为他一直感觉不到身体里功力的运转。他暗暗试过几次,一点元气流动的迹象都没有,好像是他引以自豪的功力,已经不复存在。
如果功力不在,他就没有被这些人敬畏和利用的价值,虽然有负自己的誓言,可是,又不是他故意失去功力,他不必抱愧。
就算被事后得知真相的信民们震怒处死,他也无所谓,而在此之前,他必须不动声色,送走小狼。
众人一起走过东日光殿,走下台阶,穿过重重色彩绚丽的殿阁游廊,一层一层下去,当来到历代佛主举行坐床典礼和亲政典礼的白宫第四层最大的殿宇东大殿(措钦厦)时,一直苦苦掩饰着身体不适的方曜,突然再也撑不住,跌跪在地,唇边溢出血丝。
好像,每离开西日光殿多一分,身体的无力和痛楚就多一分,难道,是宿命的羁留?他没能完成使命时,就不能离开这羁绊了他无数轮回的布达拉宫?
众人慌忙扶他在宝座上半躺着,小狼从昨晚到现在心里隐隐泛起的不安感觉,终于得到验证,她心里一凉,跪倒在宝座前,拉住他的衣袖问:“你到底哪里不适,告诉我吧,我不想心怀愧疚的离开这里。”
丹增大师和桑珠等等僧俗权贵,无不脸色凝重,神情惊慌,紧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小狼声音里含着哭腔,都惊觉到不妙,一齐跪下。
凝暖和凌天本来还欢天喜地的,这时被近百名大人的沉重表情和动作给吓住了,也赶紧询问方曜身体状况。
方曜向来高傲自负,长这么大,一直凭自己努力,高高站在巅峰之上,从不屑于示弱和隐藏什么,此刻众目睽睽,虽然还没有送走小狼,他却已经拉不下面子再隐瞒下去,只得道:“我已经功力尽失,你们想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不过,小狼已经尽力了,你们应该放她离开。”
两个孩子根本不明白功力尽失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小狼却是如遭电击,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他:“失去功力,你身体难受吗?”
“除了深感无力,也没什么感觉。”方曜淡淡道。
丹增大师等百名僧俗权贵,则是脸色铁青,万念俱灰,一个个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桑珠忍不住道:“功力尽失?!你今早竟然一直瞒着,你是想不动声色先送小狼离开这里吧,你究竟是不是我们的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