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十分宽敞奢华又舒适,和房间差不多,一应俱全,还有一张火炕,小狼可以安心躺在上面休息。
照霆帝坐在旁边,见她毫无睡意,不由一把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小狼一惊,却也没有多做反抗,若他早点要了她,他就会早点明白,她也不过如此,转眼就厌弃了,那么,那就不必再被他惦记着吧。
可是,她以为他会做什么,他却只是将手臂环着她的腰,沉默不语端坐着。
这算是什么呢?她悄悄瞥了瞥他,微黑的肤色,眼神从来都是狠厉且深邃莫测的,透着浓烈的杀伐决断气息,五官线条太过刚厉,微薄的唇线弧度极美,却失之冷酷刚硬。寡言又冷厉,不管任何时候,看任何人,神色都是平静到极致也冷沉狠厉到极致,没有什么人敢与他对视。
看着这样一张脸,饶是她桀骜不驯,也有三分惧意,身上不觉一冷,微微缩了缩肩膀。
“很冷吗?”察觉到她的瑟缩,他回过神,低头看着她问。当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一贯冷厉的脸上才带了几分柔和。
“不是身上冷,是看着你,心里寒飕飕的。”她如实回答。
“我有这么可怕?”他不悦的蹙眉。
“你以为你有多可爱可亲?在你身边的人,肯定都是活在战战兢兢中。”小狼捏起他两边唇角,向上微微一提:“笑一笑会死啊?”
“别闹。”拍开她的手,他淡然道:“又没有什么开心事,我笑不出。”
“你长这么大,就没有遇到过开心事么?真是可悲。”小狼眨动着亮晶晶的奇美翠眸,好奇的看着他道:“你仔细想想,不可能一件都没有。”
他微微阖上眼睛,回想起来,从小时候有记忆开始,似乎真没有什么值得一笑的事,母妃不受宠,兄弟们又各怀心机,一个比一个阴狠毒辣,充满算计甚至明刀明枪的自相残杀。
一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寒冬,在梅林雪地中遇到小他两岁的小狼开始,生命中似乎多了一抹亮彩。不过,她从来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兴趣,她的心思都放在夏存身上。
刚开始他直接逼她陪伴他,可惜她不吃这一套,他一逼迫,她就拼命,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以死相拼,寸步不让。
于是,他只能以太子之权,时时造访夏府,硬挤在她和夏存之间,他们去哪里,吃什么,玩什么,他都如影随形。她嫌他碍眼碍事,总是想尽办法修理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不再干扰她和夏存的快乐日子。不过,论起心眼,她怎是他的对手,每次都被他反作弄,而夏存又不支持小狼的没有尊卑,也给了他不少可乘之机。
可是这种放低身段的同行日子只持续了三四个月,就难以为继,因为她已经摸清了他所有手段,他再强行横在他们中间,她的报复手段就逐步升级,使他颜面尽失,一次又一次让他下不了台,他再也不好意思接近她。
最后,他只能设法用各种借口,将夏存长时间留在皇宫里,十天半月都难得回府一趟,就算偶尔回去,也只能逗留个把时辰。这样,自己没办法与她相处,夏存也别想和她待在一起。
蹙了下眉,他轻扯嘴角,道:“好像有过一点点开心时刻。”
“是什么时候呀?”她好奇的问。
“就是反捉弄你成功,看着你气急败坏的时候,嗯,没错,就是那种时刻,我挺开心,不过,那种日子只有三四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再也不能重温。”他半眯着眼睛,无限回味。
“可恶,你去死吧,我生气你就开心,你什么人呐。”小狼忽略掉他眼底的惆怅,抡起小拳头捶他。
他淡淡一笑,瞥了她一眼,道:“这一会你给我挠痒痒,感觉也不错。”
闻言她立即住手:“嫌我打得轻?哼!等我身体恢复了,有你好看。”
“那我拭目以待。”
“你脑子不正常吗,盼着我修理你?”
“那也仅仅是你的特权,谁让你本来就是个不正常的小东西?”他捏捏她的脸颊:“小狼,你怎样对我,我都甘之如饴,就算你要杀我,我应该也会如你所愿。”
“你……你有病!”小狼心思一乱,别过脸去,避开他凝视的目光。她有些烦躁,惊觉自己不能与这个皇帝多相处,一旦相处久了,总有一些时候,会让她对他的厌恶仇恨消减。
这样下去,她的愧疚感会加深的,她想不欠不负的逃离这个家伙的决心会产生动摇,就算某天如愿以偿离开他,恐怕也会让他在自己心中留下印记,她可不想将这个可恶的男子留在记忆里。
于是她忽然从他怀里爬起来,凑近他的唇,正待亲过去,他立即伸指挡住,沉下脸道:“不准动这种心眼,你若不能动心,我就绝不会要你,你休想拿身体做筹码,与我两清。”
“那你究竟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和他们中任何一人在一起。活着,你必须待在我身边,死了,也只能葬在我的帝陵。”他冷冷道:“不管你快乐还是痛苦,只能与我同在。”
小狼转身就要跳下马车,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冷盯着她。
对视良久,她颓然回来,躺倒在炕上,一言不发。
将被子给她盖好,他不再开口,也不再看她,再次陷入沉思中。
她也懒得再与他多说一个字,一路上,气氛就这么僵下去。除了中途吃饭小狼坐起来一会,其他时间就一直闭目装睡。
暮色苍茫时,侍卫在车帘外禀告:“陛下,到了。”
躺的腰酸背痛的小狼掀开被子,正待下炕窜出去看个稀奇,照霆帝一把抱起她,跳下马车。
夕阳最后一抹斜晖里,眼前是一座雾气缭绕的山谷,一个灰衣老奴躬身等在雾气里。对着照霆帝屈膝行礼之后,领着他们和随行十几名侍卫,七拐八绕,走过重重奇门阵法,然后进入曲曲绕绕的山谷深处,只见一道小河,两岸百年老梅树不下百余棵。
可惜,现在是秋天,无法欣赏冰雪映寒梅的美景,只看到几只寒鸦落在虬曲的梅枝上。见到这么多人,一时受惊,呱呱叫着飞走。
梅林尽头,是七八间草屋,松木篱笆,院子里放着很多大箩筐,箩筐里都是各种罕见的珍稀药材,几个小童子正在将箩筐往屋子里边抬。
那些小童子一见到这么多人进入院子,立即上前跪迎,一直避世隐居的祖师爷今晚要见的人是皇帝,他们无人不知。
灰衣老奴则走到门口,恭恭敬敬道:“神医,皇帝来了。”
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唔了一声,道:“老朽不想见到不相干的人,让皇帝一人带着患者进来。”
伏群立即反驳道:“那怎么可以,皇上的生死关系着社稷安危,岂能不带随从就贸然进入一个陌生的屋子?”
屋中老者淡然道:“既如此,那便请回。老朽是看在当今皇帝年少有为,平定四方,给天下百姓带来无尽福祉,才答应替他救一个人。若心存疑虑,不妨离去。”
小狼小声道:“我看这什么鹤针神医,十有八九就是冒牌的,什么不想见不相干的人,分明是诱你入瓮,趁机弑君。”
“别胡说。”照霆帝轻叱一声,抱着她便迈步进去。
这时,天已经黑透,屋子里一个布衣老者,满头白发,双目深陷,脸上布满老年斑,脸颊瘦的几乎像个骷髅,屋子里烛火明亮,他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照霆帝躬身施礼道:“请神医为这姑娘诊治一下,需要什么报酬,朕无不应允。”
“老朽乃化外人,不知尊卑,眼睛里只有病患,没有帝王将相。”老者道。
“是我落俗了,请老人家救一救这位姑娘。”照霆帝立即换了口气,恭敬道。
小狼俯身凑到那老者面前,伸手揪住他几缕长须,笑眯眯道:“你究竟活了多少年?老成这样,脑子够不够使,眼睛有没有昏花?”
照霆帝皱皱眉,老者挑眉道:“臭丫头,你如此不敬,我就算不痴呆不昏花,也得做一个老废物,你走吧。”
“呵呵,现出原形了吧?就凭你,也想冒充神医?”小狼撇嘴道:“我看你八成就是为了骗取皇帝赏赐,或者是想要弑君谋逆的同伙。”
“老朽要是想弑君,现在就拿住你作为人质,岂不是最好?”老者吹胡子道:“你究竟想不想治病?”
小狼靠着他肩膀坐下,笑道:“你先猜猜,我什么病。”
见那老者并没有真正动怒,反倒是一脸无奈和纵容,照霆帝放下心来,在桌边坐下,静看小狼。
老者打量她半响,道:“你在冰水中浸泡太久,虚汗流逝太多,寒气顺着毛孔渗透到全身骨髓深处,随后没多久,又服用了过量的邪药,让功力和体力在瞬间恢复到最好状态,受到致命反噬,导致身体报废,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就会疼痛致死。”
“说得蛮吓人啊,能不能给我个好受一点的药方,让我活个十天八天就成,只要根除这种寒毒。”小狼问。
照霆帝脸色一沉,叱道:“你闭嘴!”
老者瞅瞅靠着他坐着满不在乎的小狼,再看看一脸怒气的皇帝,问:“现在统一一下意见,究竟是寻个痛快解脱,还是根治之法?”
小狼刚要说话,照霆帝狠狠瞪她一眼:“根治之法。小狼,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马上就除了你心头牵挂的那些人。”
小狼只好闭嘴,那老者道:“麻烦患者躺下来,放松全身筋骨。”
照霆帝立即将屋角一张小床搬过来,示意小狼躺下。
小狼躺下来后,侧身撑着额头瞥着那老者问:“你腿脚是不是有毛病,不能行走?”
老者愕然,继而一笑:“臭丫头,你眼睛够毒,不错,老朽双腿瘫痪已经三十年,否则也不会避世隐居。我能医天下人,却医不好自己的瘫痪。”
“一个连自己都治不好的瘫痪,你还能救我?”小狼嗤笑。
老者再不答话,双手疾扬,无数细如牛毛的银色小针飞向小狼身上各处穴位。
顺带,也封住了小狼的哑穴,使她再也不能出言不逊,惹人烦恶。
她气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好在银色小针入体时,偷偷截留几枚。不过,她细微的动作,和故意破坏救人进程的伎俩,岂能瞒过照霆帝?
等老者飞针完毕,他上前从她手心里取出她截留的十几枚小针,交给老者,老者一笑,一扬手,看也不用看,那些针就飞到小狼身上原本该去的地方。
这一轮飞针,足有八百一十枚,一枚差错都不能出,施针完毕,老者已经出了一身细汗。
抹去额上虚汗,老者道:“现在扶她坐起来,以你至刚至阳的醇厚内力,将她体内寒毒顺着针孔全部逼出来,能不能清除全部余毒,就看你能否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