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布达拉宫,已经是后半夜,小狼独自躺在那张小床上,辗转难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方曜已经睡着,她才悄悄起身离开寝殿,独自来到阳台上,抱膝坐在月光下,望着远处大昭寺的方向默默发呆。
今晚的情形她已经看得很清楚,照霆帝不愿意让她和夏存有什么相处机会,她想和他安安静静的待一会简直是奢望。
而夏存自己,也不肯与她有什么交集,不想见她,更不想与她有丝毫接触,甚至握一下她的手,对他而言都不能接受。
这就是她和他的缘分吗?童年时的一切,早已经成为无法重现的历史,六年别离后半个多月的相处,也仓促结束,从此之后,他们山高水远,再不相干了吧?
若结果只能是这样,她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江野和照霆帝的情意,她绝不会接受,而方曜,她动心动情,能够接受,也愿意与他亲热,甚至想费尽心思与他做最好的一对情侣。
然而,那也只是她以为而已。方曜其实并不接受她的刻意努力,近来已经处处回避与她有进一步亲昵的举动,他不愿意她勉强自己。
除了夏存,她无法再全心全意的对谁投入全部热情。不管别人给她的感动有多少,她内心深处,始终只深深眷恋从小到大与夏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明知道她和方曜是玛旁雍错和冈仁波齐,他们是相守万世的情侣,而她和夏存,不过只有这一世的情分,可是,只要这一世没有结束,她已经陷落在他身上的心,就不可能收回。
除了死,没有办法遗忘,也没有办法放下。
她该怎么办?袖子里就有她常用的短剑,只要轻轻一剑刺穿心脏,就能了却一切烦恼。
轻生一剑便见分晓,可是,那就再也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而且,也会让方曜彻底明白她情之所钟,那样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
如今的局势已经摆明,她与方曜,才是没有任何阻碍能够白首偕老的一对,若她用死来逃避这个既定的结局,岂不是对方曜最大的辜负?对万世情缘的最深背叛?
将短剑握在掌心,她一次次拔出,却又一再回剑入鞘,下不了自尽的决心。
她没有发觉,方曜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她悄然起身离开寝殿,他也悄无声息的来到阳台,在暗处看着她,怕她想不开。
星辰和月光渐渐黯淡,露水渐渐浓重,打湿了他俩的衣衫,她最终,收起短剑,背靠墙壁,阖上眼睛叹了口气。
淡泊的晨曦中,方曜无声离开阳台,回到寝殿。她已经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也就没有必要再看着她,他不想让她察觉他已经对她的心思全部了然。
果然不出所料,她的心,始终放在夏存身上。
在他身边,不管她掩饰的怎样辛苦,他都能轻易感觉到她的情思游离。对他,她最多的是想补偿吧?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秋阳暖洋洋的跳出地平线时,拉泽和梅朵来叫小狼和孩子们吃饭,才发现小狼靠在阳台上睡着了。她们有些拿不定主意,过来征询方曜意见:“佛主,小狼姑娘还在睡觉,要不要叫醒她?”
她终于睡着了吗?方曜一颗悬着的心微微一松,轻声道:“不用,你们带小天和小暖去吃饭吧。传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日光殿和阳台,不要吵到小狼,让她好好休息一会。”
“是,佛主,我们这就去传令。”拉泽和梅朵带着凌天和凝暖去外间洗漱吃饭,顺便传达旨令。
方曜打坐半个时辰之后,去厨房炖了一碗补汤,又试着做了四道很清淡的凉拌小菜。
他留意到,这两天小狼很不喜欢闻到一丁点油腻香甜的味道,时不时的会流露出对葡萄、酸梅、番茄和黄瓜的喜欢,很难得,她会有胃口吃这几样东西。
等他忙完,刚摆放在餐桌上,小狼就醒了,神思倦怠的回到寝殿,见到那碗汤,眉尖一蹙。
不过,看到凉拌的山药、黄瓜和酸辣笋片,还有一碟蜜糖苹果,刀工极好,甜椒、姜丝、葱段,蒜白,香菜都切得非常艺术化,与各道菜的摆放搭配,都堪称如诗如画,像是四碟丹青水墨,她看得垂涎欲滴。
夹起一筷尝了一口,除了苹果是脆甜的,其他三道菜都是味道酸甜脆爽又微微带点麻辣,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她开心的凑到方曜身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赞道:“好厉害,你什么时候修炼出此等出神入化厨艺?”
“这还用修炼吗?只要观察出你的口味,用心调配就行了。”方曜扶她坐下,看着她食欲大开,配着这些小菜,将一碗汤喝得点滴不剩,不由舒心的一叹:“还喝吗,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再喝我会撑死的,传出去多丢人啊。”小狼嘴里这么说着,筷子却停不下来,将四碟小菜全部吃个干净,然后接过方曜递过来的一杯花茶,呷了一口:“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美味,死也无憾。”
方曜心里涩痛,再多的美味,又能如何?她一转念就会忘掉,能够刻在心底的,恐怕只有与夏存在一起的念头吧?他微微一笑:“只要你喜欢,我每顿都会给你做一些符合你胃口的饭菜,直到你吃够为止。”
“我永远不会够,要一直麻烦你了啊。”小狼笑了笑,眼神却是一黯,她想要永远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在一起,她起身想收拾碗筷,借以掩饰失神。
方曜拦住她:“你坐着歇一会,我来收拾东西,等一下我们出去转转。”
“去哪儿?”
“昨晚照霆帝不是说要大家都去大昭寺商议剿灭鹤湖妖僧的事情吗?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不想参与话题,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去大昭寺玩了,不如等下去转转,顺便去菩提树下许许愿。”
小狼欣喜不已,但很快就惊觉,他是不是察觉出她最隐秘的心思,特意带她去那里,想要她能如愿寻找机会接近夏存?若是这样,她就万万不能去,否则他心里会很难受吧?
她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带着小天和小暖逛街吧,寺庙没什么好玩的,哪有最负盛名的八角街热闹有趣。”
“方晞已经带着小天和小暖出去玩了,我们不用管这俩孩子。”方曜收拾好了碗筷,拉起小狼,没有带任何随从,随便易容一番,就走出布达拉宫,前往大昭寺。
到了寺门口,皇帝的加上藏地的,护卫极其森严,他俩根本进不去,没办法,只能亮出真实身份,这才得以进去。
一路上,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警戒的卫队穿梭不息,他俩虽然已经卸掉易容,还是寸步难行,每走几步,就会遭到盘问阻拦,方曜的耐心终于被耗尽,愤然道:“这是谁的命令,难道不管是谁,在大昭寺都不能随意进入游逛吗?”
“禀报佛主,这是陛下的意思,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护卫恭恭敬敬的屈膝跪下回禀。
方曜本来是想问明夏存的客房,让小狼伺机设法进入夏存房间,等待时机与夏存相聚一会,可是,看这种情形,小狼根本不可能接近夏存的住所,除了在照霆帝眼皮子底下,她不可能有机会在别处见到夏存。
无奈的看了小狼一眼,他拉起她的手,直接去照霆帝与众人议事的厅堂。
客厅墙上挂着几幅鹤湖平面图,众人正在各抒己见,商讨进攻步骤。见到他俩进来,所有人都齐齐看过来,直到他俩落座,照霆帝和江野的目光,还是悄悄放在小狼身上没有收回。
只有夏存,只是冲着方曜和小狼略微点头示意,便避开目光,不肯多看小狼一眼。
小狼心里一阵刺痛,从一个多月前,她踏入布达拉宫那一刻起,他就真的彻底放手,再也不可能接受她了吗?甚至,连看她一眼,都那么吝啬?
烦躁的端起面前酒杯,正要一饮而尽,却被方曜伸手夺下。
鹤神医提醒道:“小狼,你现在不适合饮酒,有很多药物也尽量不要沾染。”
“不就是喝杯酒吗,难道能喝死人?”小狼不乐意的嘟囔。
照霆帝举杯一笑:“那就只喝一杯罢了,来,大家干了。”
小狼重新举起酒杯,一口气喝了,正要再倒,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夏存向她看了一眼,似乎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贪杯。
她心里一动,拿着酒壶的手不觉放下,端起旁边的一杯清茶。
方曜暗自苦笑,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发现,小狼对他,一直是小心翼翼的迁就,想尽心尽力做好完美情侣,他俩之间,占据主导权的,始终也是她。
对于夏存,小狼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敬服,她会以他的意愿为转移,不管他有任何想法,她都会无条件的顺从,甘之如饴。
最温润的夏存,却能影响小狼的意志,她心甘情愿一切以他的喜好为准则。
他起身微笑道:“如何布局谋算,我不感兴趣,各位请慢慢讨论,只将鹤君交给我应对就行,我先出去走走。”
照霆帝颔首道:“方公子请便,决战鹤君的重任,就拜托你了。”
方曜对他一拱手,看了众人一眼,转身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