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里一早就明白,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她心里还是不能释然,不能理解,珠泪纷纷滚落脸颊,苦笑问道:“夏存,你究竟喜欢小狼什么?我有哪一点不如她,你为什么不能将心分给我一点点?”
喜欢小狼什么?夏存自己也说不上来。
最初只是疼惜她,想要将幼小孤绝、伤痕累累的她拉回正常小孩子的生活轨道,日日夜夜护着她,宠溺着她。晚上更是不敢放她离开半步,怕她再起念去和那些凶恶的护院狼狗们抱着取暖睡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从单纯的怜惜她,变成复杂的男女之情,只知道自己一时片刻也不想和她分开,想要一生一世永远都能相守相伴。只要她不厌弃,他生生死死、永生永世都想和她在一起。
“对不起,镜心姐,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夏存起身扶她起来:“你回房休息去吧,你比她优秀完美得多,可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这种感觉不是用完美或者不完美来衡量的。你只是没有遇到适合你的真正好男儿,请你不要再封闭自己,傻傻的迷恋我这个不值得的人。”
沈镜心被他半推半扶半劝的送出门,送到她自己的房间门口,她凄然一笑:“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你这么急着赶我出来?”
夏存一窒:“我……不是这个意思,请镜心姐早点安歇。”
他转身要走,她不顾会被拒绝的难堪,忽然扑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夏存,我受不了你这样的冷淡,夏存……”
滚烫的泪瞬间打湿他的脊背,他身子一颤,深深的愧疚使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母亲、恩师和义兄的殷切期盼面容依次浮过脑海。
她是从十岁起,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比小狼早一年,住进夏府。
她等了他十三年,默默为他付出这么多年,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对她产生过母亲和恩师、义兄所期望的那种感情,他的心里,始终只放得下一个后来才出现的小狼。
他知道她是个才貌双全、温婉淑静的最完美女子,人人都觉得他俩才是最理想的佳配,可是他真的自始至终,都无法对她产生丝毫儿女之情。
有些愧疚有些艰难,却是毫不犹豫的掰开她的手指,挣开她的怀抱,他声音温和如旧却也疏离如旧:“镜心姐,请回房吧。我是小狼的夫婿,不宜和其他女子有任何不必要的肢体接触,请原谅。”
“其他女子?呵呵,这么多年,我只是游离在你身边却毫不相干的外人?和陌生人一样么?”沈镜心恨恨的望向小狼房间方向,抹去自己满面泪水,冷笑不已:“夏存,你的心真是比铁石还要冷,还要狠!”
清楚她不能释怀、不会放手,也不肯原谅,他无奈的一叹,再多说什么也是徒然吧?他头也不回的径自回房去陪小狼和孩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依旧痴痴的待在自己房门外,一动不动,内心里无比挣扎纠结。
圣花真的可以救活小狼吗?单凭方晞一人,再加上江野的阻挠,她不可能阻止得了度难鬼母他们种花的进程。
而那些蹿飞而上的******徒高手,可以破坏度难鬼母他们吗?想要十拿九稳,不,彻底毁尽那些花,她必须亲自出手才是。
然而,只要自己一出手,身份必定彻底暴露,他本来就已经疑心她了,一旦身份完全暴露,她与他还有相处的余地吗?
可是她苦苦掩饰身份的这些年,她又得到过什么?不管她如何小心如何克制,她始终无法靠近他的心,就连不顾羞耻的主动挨着他,也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推开。
究竟要怎么样,才是最好的选择?继续这么隐忍付出等待?还是以真我面目,将他强行洗脑带走,以强硬手段夺取他的身心?
她愁肠百转,迟迟拿不定主意。
当手指触到自己衣领里边挂着的那枚圣火宫的宫主令牌,她蓦然下定决心,不想再这么苦苦压抑自己,委屈自己。
夏存,夏存,我绝不会让你死,不管以什么手段,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终将是我沈镜心的。
我这一生,只要你这一个男人,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手!
一念至此,她再不犹豫,身姿轻妙如青烟,似流光,只是眨眼间,已经飞掠而上六楼。
房间里静默无语的夏存心里猛然一沉,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事实,她,的确有问题。
其实从离开京师前几天的那晚月夜,与突兀出现在夏府附近的******高手意外相遇交手开始,他就有些疑心于她。
从小她不食荤腥,特别禁忌猪肉,后来,他无意中发现她身边珍藏着一本《可兰经》,而且平时极其喜好收集各种宗教方面的典籍,细细研读并且整理汇总,再一点点修改那本《可兰经。》
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不曾在意,直到十四岁开始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两年后的皇帝派出去打仗,逐渐接触到阿拉伯国家的军队,与那些异国铁骑里的******高手多次交手,发觉他们随身都带着《可兰经》,而且内力和沈镜心的同出一源。
事后,他曾经婉转套过她的话,也在指点她武学时,试过她的深浅流派。想知道她身处京师,尤其是侯门深深的夏府,除了每月随他母亲去寺庙上一次香,怎么可能接触异国的异教,而且还会那个异教的功夫?
每次,都被她以各种恰到好处的岔头避开回答,那时,他也仅仅是暗自怀疑她真实的出身来历,却没有想过揭穿她。
因为她是恩师和义兄托付给他和他母亲的孤女,母亲在十几年的相处中,已经对她依恋到极致,一会不见就心神不宁,而她对母亲,对他,对小狼,对夏府所有她接触过的人,都很好。
他实在挑不出她任何瑕疵,不能疑心她有任何企图。也许,她只是喜好那种异教的文化信仰吧,没什么大不了。
直到从来不曾在京师出现过的******高手,在他就要开赴西藏的前几天夜里,出现在他家附近,他才再次疑心起来。
一路上,并没有见她有任何异样和异动,他逐渐打消了疑虑,可是夜里底楼和湖面上的曼陀罗和优陀罗花突然全部被焚烧,当时能够传信出去的,会是谁?
他依然不敢也不想怀疑到她身上,直到现在,她终于不顾一切的冲上了六楼。
不能再迟疑,他横笛于唇,简单的低低吹了几个音符,扼要传达出自己的命令,立即也提剑飞奔六楼。
他刚一离开,接到命令的一个老者,便飘然而上四楼,将一副钓竿放置在桌上,慢悠悠的斟茶自饮,静静守着门户。
而另外三个高手,依旧不动声色,混迹与三楼人心惶惶的群豪之中,随时等候夏存的调度。
二楼三楼混乱一片,四楼五楼六楼也开始动荡起来,梵瑶吩咐师兄按兵不动,免得人多目标明显,她自己悄悄溜到小狼房间外面,想要伺机除掉这个情敌。
然而,她还没有走到门边,就被窗边那老者澎湃的真气阻挡,她根本无法前进一步。手中流光丝出手,而对方的钓鱼丝线竟然也坚韧无比,且攻守有度,招式精妙绝伦。
老者浑厚至极的内力,和精妙无双的招式,使她在百招之后,便落于下风。
她想要放出衣袖里的秘制玄灵虫,可是,又担心方曜来到小乐天之后会察觉她对小狼下毒手。
若被他知道她敢谋害小狼,他一定不会放过她,怎么办?是不管不顾不惜一切趁机杀了这老者,然后将小狼一击毙命,承受方曜的雷霆之怒,被他无情杀死?还是,再忍一忍,等待更好的时机,悄无声息的灭了小狼,尽量不与方曜翻脸成仇?
她瞬息间转过万千念头,终究是不敢明目张胆触怒方曜,杀了他最在乎的人,无奈的叹口气,她猝然收手,退出四楼,继续在三楼做一个子虚乌有的梵影城少城主,而不是天巫教主梵清尘的独生女儿。
见她颓然返回,邵恒暗自松了口气。
死神方曜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惹怒了他,除了死,别无他法。他一直怕这个师妹会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傻事,彻底激怒方曜,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她总算还有理智,那么他也就不用做出艰难抉择了。
他功夫不怎么样,天巫之术也不是太精通,想要对付方曜只有死路一条。而师妹一旦与方曜翻脸成仇,他又不能置身事外,只能硬着头皮送死。他还不想死,又不想落个为了小命忍辱偷生的污名。
所以,思前想后,师妹和方曜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状态。当下,他安慰的冲师妹一笑:“不用急,现在不是我们该出手的时候,师妹养精蓄锐就好。”
“哼。”梵瑶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冷冷一哼,倚窗观战,懒得与他多说什么。
六楼整个楼顶此刻已经被数丈高的明蓝色奇异圣火笼罩,度难鬼母和四大护法神守在圣水坛边,结印念咒,亿万倒转的乌金色万字符,如流转不息的水流,包裹着他们身周三丈方圆的空间,不容******徒的烈火侵入分毫。
他们五人身上伤痕累累,那些******高手也是满身血污,显然已经经过数番殊死搏杀,剩余的八名紫衣僧尼早就惨死当场。
方晞身子凌空悬在圣坛之上,数次想要俯冲而下,击毁圣坛,让种花的圣水倾洒殆尽。但是江野一直死死阻拦着她,与她缠身游斗于半空,她始终无法得逞。
夏存飞上去时,沈镜心正施展自己的绝学“万法归一”,长有丈余、薄如蝉翼的软剑横空出世,幻出万道玄电,刺得所有人双目灼痛,一时间难以睁开。
而她剑上的力道,已经劈开圣坛,被八名紫衣僧尼血肉祭奠成艳红色的满坛圣水哗啦一声,全部倾洒出来,流了满地。
原本已经全部抽出十几片叶子的曼陀罗和优陀罗花枝,随着圣水的流逝,全部枯萎。
满地狼藉的血色圣水,不过是瞬间,就被凌晨清冷狂猛的风吹干,形成诡异恐怖的纹路。枯萎的枝叶,就映衬在那血色鬼纹上。
沈镜心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力,使所有人的惊呆,无不暂停厮杀,怔怔的看着她。
夏存阻拦不及,也颓然停顿在她身后,仗剑在手,一言不发。
闻到熟悉的淡淡清茶香气,她意识到是他上来了,身子剧烈一颤,软剑坠地,慢慢转回身来,脸色惨白如纸。
她微微抬起眸子,看着他沉冷如铁的脸色,轻轻一笑,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和绝望:“你终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很好,这一天早点来到也不错,我掩藏得也很累了,大白于你眼前其实也好。你只管动手,我毁了小狼复活的唯一希望,你杀了我为她报仇吧。”
她此言一出,仅剩的几名******徒突然上前,全部挡在她的身前。
她轻轻喝斥道:“都让开。”
“宫主,你身份高贵,又身负重任,岂能束手受死?”那些信徒无不哀恳道:“请宫主珍重生命。”
“不用你们多事,都滚开!”她扬起手,掌心吞吐出红色火电,沛烈的真气使那几名信徒既敬畏又失望,不得不退开十几步,侍立在远处,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