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慕雪月觉得眼前都模糊成了一片，久到她觉得自己累了，跑不动了。
“咳咳…”雨水呛得她捂着喉咙，疯狂地咳嗽着。她现在尝到了，雨水的滋味，和眼泪一样苦涩。
浑身早已湿透，几缕发丝无助地贴在耳际，这一刻，她只想找一个角落，蜷缩起来，永远也不要出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在顾篱落的心中，似乎就是一个卑微的小丑。只是她不明白，顾篱落对她那么温柔，甚至为了她奋不顾身，现在又那么残忍，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就是一个落魄到了极点的人，有什么可图的？不懂，不懂。怪只怪，她在错误的时刻，爱上了错误的人呵！突然想起顾篱落让慕家灭门时的残忍，她才觉得，其实，这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孽罢了。是她自己，去贪恋了那人的温柔，难道不是自作孽么？
“噗…”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慕雪月捂着胸口，无助地扑倒在地上，曾经熠熠生辉的眸子猝然紧闭。
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她多么希望，那个时候她没有将自己的一颗心悉数交出。
在痛苦中浮浮沉沉，慕雪月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可是命运却无情地要留住她继续去承受接下来的痛苦，第二日，她醒了。
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顾篱落略微发红的眼。
曾经，她觉得这双眸子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美，曾经，她贪恋着他的一切，曾经，他也这样守着她，那时，她心疼他，又觉得心里好生甜蜜。而今，同样的情景，她却无法对他绽放出如花的笑靥，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的心有些麻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月儿，对不起。”顾篱落说，声音喑哑得很，也许是没睡好觉。
“顾篱落…”慕雪月深吸一口气，努力止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你没什么可对不起我的。”
“你听我说…月儿…孩子…”
“没什么可说的。”她急忙打断。
“孩子没了。”顾篱落捂着面，看不出情绪。
“孩子…？”慕雪月捂着小腹。她有孩子了？
“呵呵。”她轻笑一声，很美，“没了便没了吧。”
就当斩断了两人最后的联系吧。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隐隐的痛？想到那是她和顾篱落的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就没了，还没有来得及像如意一样黏着她要抱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篱落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慕雪月偷偷换掉了王先生开的避免孕子的汤药，为的只是要给顾家生一个孩子，哪怕也许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个时候，她偷换汤药，心里却觉得满满的都是幸福，为心爱之人孕育子嗣甚至付出一切，都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很甜很甜。而今想起来，不免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她不过是一个身子残破且无依无靠的女人，凭什么生下顾家的嫡子？现在想想，顾篱落不让她孕子，也许是因为他要娶公主吧，顾家的嫡子，也应该是血统高贵的吧。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她真的不知道，也无心伤害。也许就是磕在花盆上的时候，这条小生命就悄无声息地流逝了。
“月儿，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说，你是不是偷换了王先生开的避子汤？我知道你是为了顾家着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身体？你可知道，昨夜你吐血晕倒，我以为我快要失去你了…不要再吓我…”
“是吗？”慕雪月一笑，状似自嘲，“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是因为有公主为你们顾家传宗接代，所以我生的孩子都是可有可无吧？”
“月儿，你在胡说些什么？”顾篱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那天夜里，我在父亲的房门外，你们说了什么，我都听到了。”她淡淡地道，低垂了眸子，看起来很平静，“不过没关系，我会离开的，不会缠着你，也不用等你来休了我。而且，你也不需要为我找什么安身之处。顾公子，小女子麻烦不起。”
“月儿…”顾篱落看着她眼中的淡漠，眸子里闪过痛苦和无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刚刚小产，不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慕雪月觉得好笑，“那便是胡思乱想吧。”
“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情未处理，晚些再来看你。”顾篱落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慕雪月低垂着头，一直在床上静坐，没有反应。
期间，小绿时不时地端来饭菜和汤药，她便乖乖地喝下，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吞咽着，整个人一丝生气也无。
“夫人，您真幸福，公子对您真好。您可知昨夜，公子回到澜夜苑的时候，您不在，他便冒着雨冲出去找您，回来的时候，抱着浑身湿透的您，发了疯似的传王先生，面色白得吓人…奴婢都没有见过公子如此失态呢。”小绿看着失神的慕雪月道。
“小绿，我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吧。”慕雪月揉了揉太阳穴。
“是，夫人。”小绿只好乖乖退下了。
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慕雪月莫名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抚着小腹，良久，泪水早已弥漫了整张脸庞。
曾经，她是多么渴望能够为心爱之人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啊…爱一个人爱到了一定程度，似乎就会变得卑微。而爱一个人爱到了卑微的程度，就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直到夜里，顾篱落来看她。
“月儿，你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身子。”顾篱落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为她掖了掖被角。
“顾篱落，你放我走吧。”顾篱落如果不放她离开，她是走不了的。
“……月儿，别说傻话。”
“如果你曾经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情意，那么我希望你，放过我吧。或者说，你要把我这个罪人之女扫地出门，你才觉得痛快？”慕雪月挑了挑眉，好像是在说着世上最好笑的事情，嘴角的笑意莫名凝成了一滴几不可见的泪水。
“不要这样…月儿，不要这样，好不好？”顾篱落一把将她的身子揽住，揽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消失了一般。
“不要这样？那么你叫我哪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你每日恩爱蜜里调油？还是说，和你闹个你死我活？”慕雪月的喉头微动，哽咽了一瞬，“顾篱落，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你，不值得我那样做。你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我于你而言，也不过是累赘。所以，不如你我彼此放手，皆大欢喜。”
顾篱落的身子一僵。
“你说什么？那么这些日子里的情意，你又作何解释？”顾篱落放开她，转而捏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
慕雪月与他对视，目光里一片冷凝：“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一句话？你娶你的公主，你爱你的公主，那么我又凭什么要爱你？”
慕雪月是一个刺猬一样的女子，和刺猬一样坚强，一样擅长伪装。刺猬被刺伤了，就算强忍痛苦，也会去刺伤别人。她拼命装作镇定，违心地说着刀子一样锐利的话语，她告诉自己，她不爱顾篱落，也许那样，心里的痛就会少些，而自己也似乎显得不再那么可笑。
“凭什么？呵呵，我告诉你，你一日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顾篱落勾起她的下巴，目光带着冷意，“就算我要娶公主，就算我不爱你了，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然后，就是一个如疾风暴雨般的狂吻。尽管慕雪月发了疯似的反抗，甚至咬破了他的舌头，可顾篱落就是不肯放开她的唇。
一吻罢，他将她压在身下。
“你给我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慕雪月，是我顾篱落的女人！”他狠狠道。
慕雪月最终放弃了挣扎，任他动作，目光涣散。好痛，浑身都痛。她想，顾篱落是一匹狼，嗜血而残忍。他可以温柔地把她宠上天堂，也可以残忍地把她抛下地狱。
太痛了…只是，心都已经残破不堪，那么身体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挺尸一般的任他为所欲为。仿佛浑身都被车轮碾过，最终，慕雪月还是没能控制得住沉重的眼皮。
眼前一片黑暗，她想，真好，就让这一切这样结束吧。
慕雪月身下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床褥，双眼一红，面色猛地惨白。
“传王先生！”寂夜里，是他焦急的喊声。
慕雪月最终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时，那种疼痛仿佛还没有消散，让她浑身都不断颤抖。
后来，她被告知，她再也没有了做母亲的权利。
得到消息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表情也没有给。
顾篱落抱着她，眼圈微红：“月儿…对不起，你惩罚我吧…不要这样，一声不响的…不要这样…”
“没关系的…没有孩子，你还有我…我真该死…昨夜…对不起…”
顾篱落一个劲地道着歉，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顾篱落，放开我。”慕雪月推开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寒的气息，“你的孩子，我不稀罕。”
顾篱落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他转身，扶着额头：“你好好休息，静一静吧。有什么事情，可以唤小绿。”
他想，也许慕雪月需要静一静。
他推开房门，转过身来，再看了一身冷意的慕雪月一眼，然后便踏了出去，关上房门。
房门闭上的那一刻，慕雪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
她捂着胸口，顾篱落，你对我这么残忍，可是我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地要那么爱你？
她想，从今之后，也许她和顾篱落，会越走越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