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涌灏感到迷惑。姜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说：“我刚才告诉过你，这份清单和密道都可以追溯到武周时期。武则天即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直接掌政的女皇帝，也是一个大兴佛教的皇帝。她在位时期，全国修建了不计其数的寺庙。除了佛寺，还塑造了数不清的佛像和工艺品，须埠秘藏的这些文物都是从那个时候流传下来的。可是世人也知道，武则天的残暴也是出了名，她礼佛建庙，有人说是源于她自己心灵深处一些对佛陀的寄托，可更多的其实是她一直不收敛的野心和残暴。历史上有几个皇帝是真正信佛的，大多是利用宗教来巩固自己的统治，以证明自己政权的合法性。还有人说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说她一心向佛，肯定是假的。你也可以再联想明成祖朱棣，他建庙铸钟不也是在一串杀戮和刀光剑影之后。这些人本就没有一点六根清静，只妄图通过这些表面文章粉饰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姜婍说了一通感悟，没有直接回答安涌灏的问题，安涌灏也赞同这个看法。说：“这么说来，宏万集团也挺虚伪的。”
姜婍说：“以古为镜，可照当今。就像那些官商勾结的利益集团一样，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破坏佛陀的灵性，妄想通过一尊大佛就掩盖自己的丑恶，如果在每一尊佛像的背后都是堆积着数不胜数的罪恶，这尊雕像带个人的只有虚伪和迷信，无从谈及信仰。对于肮脏的人来说，佛像和头香永远是他们的最爱，心里却无一点济世苍生的念头，在这些表面的东西上下足功夫。能力放大了只能算手段，手段做到登峰造极充其量能看作神通，而神通最终不敌业力。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妄想通过求神拜佛摆脱自己的罪恶，不过是让自己离地狱更进一步，官员以权谋私，商人盗窃佛宝，不为苍生，何求保佑——”
姜婍说完这段，突然问道：“你和高翯很熟吧？”
安涌灏说：“熟倒是不至于，不过我和他一个关系非常好的大学同学是好朋友，那个朋友就在我老家临水。”
姜婍说：“高翯说是回须埠帮你万叔叔，其实还有他自己心里的一块痛，一个因为权色交易而烟消玉殒的女孩。”
安涌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事情，姜婍没有多说高翯的事，只是短短说了句：“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就是为了给那个女孩讨回公道。”
对高翯，安涌灏了解的不多，只是给自己一副强人的样子。也许仝一全对他非常了解，但毕竟和自己这边关系不大，两个人都没有对自己说过那些过往的事。安涌灏说：“这一连串的罪恶，都是源于宏万集团的董事长？”
姜婍说：“不仅仅是须埠，还有94年在你们云南西曼发生的一次恶劣大象猎杀案。万叔叔追查这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也和那个李正宏有关？”
姜婍点开搜索引擎，输入了这几个关键词，安涌灏那个时候还不太记事。事情是发生在云南省境内，但临水和西曼离得远。看了一遍，他对当时的案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还知道了其中一名干警卫小军至今还昏迷。
“注意到那个叫卫小军的森林公安了吧？”
“嗯。”
“90年代初，我和万叔叔到云南旅游。当时博宁还没有出生。我们自己开着车，在老国道上汽车坏了，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通信。我们两个又累又饿，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森林公安的车路过，当时运送东西的卫小军给我们一些食物，然后又帮我们把车修好，他当时没有留下名字。是他们让我们脱了险。可当我们知道他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犯罪分子的枪下。”
安涌灏又仔细看了网页上描述卫小军的那段，姜婍接着说：“卫小军是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下，那个战士收了盗猎分子的好处。他脑子受了伤，至今依然昏迷，万叔叔从那时起就一直想帮他找到元凶，他时不时都会去西曼看看卫小军，希望他能清醒。那名收了好处的干警好像从中知道了什么，后来他得了绝症，在临死时，他告诉了万叔叔当时组织策划那起盗猎案的元凶是谁，只是没了证据，虽然知道李正宏等人的名字，可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万叔叔只能在寻找证据和等待机会的道路上艰难前行。没想到后来李正宏又干了文物走私。因为我们不知道文物埋藏的地方，在望日山开始建造药师大佛时，万叔叔才在这件事情上怀疑到他们。”
安涌灏问道：“他怎么知道那些文物流出去了？”
“清单上的图片。”姜婍说：“我们虽然不知道文物埋在什么地方，可是那些图片和配的文字描述得非常清楚，我们最初是在香港得到的消息，然后又关注了几个国家的拍卖会，知道了那些东西是我们保存的这份清单上记载的，便知道有文物流出去了。而修建大佛的是宏万集团，万叔叔只是怀疑推定是李正宏等人所为。望日山的工程当初是我们钟盛和宏万竞标，但是宏万轻而易举地拿到标的，现在知道是通过不正当竞争手段得来的。因为其他公司中标的话，密道当时就会被发现。之后宏万又开始准备北头山的竞标，万叔叔推断可能北头山也是个暗藏佛宝的地方，虽然这次我们又在那些腐败分子和违法商人的夹击下失利，可算是保住了大部分文物，就是你炎哥牵扯的那一批。在得知望日山文物流失海外后，万叔叔让人告诉须埠和港方的部门加强监管，从而他们没有再能走香港这条路，而须埠要想转移东西，水路无疑是最方便的。你炎哥公司的几个舵手不知何时起帮人家干起了走私的勾当，而在你炎哥知道后，他——他竟然也自己牵扯进去。”
安涌灏想到富平沿的信，确定了姜婍说的事实。姜婍接着说：“在你和你炎哥见面之前，万叔叔通过安排人手，甚至窃听你炎哥与海外犯罪分子的电话，当初虽然肯定他和那个叫邹罗修的有来往，但是没有抓到他们之间有关这方面谈话的铁证。通过窃听电话，后来知道他们又有一次大动作，藏文物的地方也清楚了，于是那天让博宁报了警，当时你只是个无意中牵扯进来的人，我们都没想到日后会那么有缘分。而那天的事情你炎哥也不幸遭遇意外，看着你和曈曈如今在一起，万叔叔其实心里一直在翻腾。”
“为什么？”
“因为你炎哥。”姜婍说：“他只想让警方抓到他，并且按照法律程序处理，没想到他出了意外，因为这件事情——万叔叔觉得挺对不起他，尤其是在看了他给你的那封信后——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安涌灏哽咽了一下。姜婍说：“他看到你因此精神萎靡，更看到傅平炎的父母因此消沉。曈曈和你傅伯伯他们早就认识，在你炎哥出事后，你休学回了云南，回到须埠后你又因为傅平炎的事不愿意去理会他们，那段时间一直是曈曈给他们两个老人心理安慰。在傅平炎的这件事情上，他的心里直到现在都还一直复杂。”
安涌灏擦擦眼泪，张国贤和傅平炎事情的真相如今都清楚了，可惜也好，可恨也罢，但事实总是因果相成。安涌灏这会儿也觉得万钟鑫没有做错什么，说说：“姜阿姨，都过去了，我想如果事情再发生一遍，万叔叔还是会这么坚决的。”
姜婍说：“他知道是傅平炎牵扯进去时，也曾因为曈曈想过那两个老人的感受，他只是打算让傅平炎能顺利归案，没想过去伤害什么人。”停顿一阵，姜婍说：“涌灏，我先代万叔叔给你说声对不起。”
安涌灏瑶瑶头，说：“不，姜阿姨，我——我相信我傅伯伯他们到时候也会理解，毕竟——毕竟炎哥主动参与的事实也摆在里面，或许这就是一时糊涂受到的惩罚吧。”
姜婍感到些欣慰。安涌灏看着电脑上的清单图谱，说：“除了望日山和北头山，这次他们又盯上了清月岛？”
姜婍说：“这次不太一样，不知道李正宏出于什么原因，这回他没有和市领导暗地里勾结，整个竞标策划是由高翯在美国时就完成的，而且宏万的这一标干得光明正大。”
安涌灏说：“是高哥为了打入宏万集团而主动去帮他的？”
姜婍说：“不，是他主动找的高翯。高翯和现在的董事长李龙翔在美国圣科尔曼商学院留学时是校友，高翯主动接近了他。他只是等机会，也没想到李正宏竟然主动找到他。当时宏万集团在美国有些投资，因为赶上金融危机，海外资产大幅缩水，李正宏的儿子向他推荐了高翯，正好高翯当时还受雇于华尔街的大公司，高翯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为宏万集团解决了海外危机，事后他没有急着回国，而是自己在策划怎么能在往后立足于宏万集团。他的举动引起了万叔叔的注意，两个人在海外就这么结识了，或许都源于对对方的信任和共同找寻宏万集团破绽的目的，两个人便暗中结成联盟。由高翯进到宏万侦查李正宏和康泰松的举动。在高翯回国前，宏万又打算开发清月岛，按照万叔叔的计划，这次还是让宏万中标，可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李正宏这回如此中规中矩。”
安涌灏说：“于是万叔叔得知清月岛上有文物遗迹。”
“在此之前就得知了。”姜婍说：“高翯和李正宏共同在美国完成了策划，上面没有一丝毁灭遗迹的迹象。万叔叔除了向高翯确认，还有就是向张教授确认。”
“张教授！”
“不错。”姜婍点点头：“清月岛容城岩的密道图一直在张教授手上，他从来没有去探索过。”姜婍指着显示屏：“我想李正宏一定是在盗取了望日山和北头山的文物后，发现除了药师如来和日光菩萨，还有一尊月光菩萨没有到位。当时他应该也不知道月光菩萨就藏在清月岛容城岩里。因为我们家的关系，万叔叔一直关注着本地佛教文化和相关学术研究，他和须埠大学里的几个教授关系都非常好，尤其是当张教授和曈曈遇上后，让他确定了曈曈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女儿’，除了委托张教授照顾曈曈，就是和他谈须埠的佛教文化。他告诉了张教授那些走私出去的文物，包括你炎哥牵扯的那批是来源于什么地方，都有一些什么，之间两人谈到了琉璃东方三圣。他想从张教授那儿知道具体地点，但张教授并没有给他答复。不过万叔叔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他已经隐隐察觉出是宏万集团的人在背后干这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以清月岛作课题，想自己通过这边埋藏的东西印证去揭露宏万集团的罪恶，包括联系国外的专家，去证明那些东西是宏万集团的高层指示人去干的。”
安涌灏惊讶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
姜婍说：“大概是知识分子的刚毅傲骨，但有时却变通不足。他把清月岛的密道地图扫描到自己电脑上，然后自己去找李正宏。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对李正宏把所有事情都直截了当地说了。然而后来万叔叔得知李正宏没有给他答复，直到他说出自己有清月岛的密道图时，李正宏才有反应，却也没有再提起，直到后来康泰松想在外运北头山文物时趁早收买张教授，让他交出清月岛的密道图，于是就有了那天从你身上找到的40000美元。我刚才一开始已经对你说了，确实是给张教授的。”
安涌灏说：“只是那天因为警方掌握了情报，挫败了这次走私案，所以没有能成功贿赂张教授，但他们并没有罢休？”
“是的。”姜婍接着说：“后面开始，张教授开始秘密围绕着清月岛作课题。并且不断寻找望日山和北头山的资料，证明里面曾经藏有遗迹，但一直没有找到。”
安涌灏问：“他为什么不找万叔叔帮忙，或者直接把密道交给万叔叔？”
姜婍说：“他人走了，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也许还是知识分子的自强与正直。他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证明宏万集团的罪恶。万叔叔把这份清单图谱给了他，并且让高翯做了加密保护，希望他能合作，但是这老头就是倔强。去年春季，在美国博兰登士拍卖会上有两件转轮圣王琉璃像将要被拍卖。万叔叔和张教授都想让他们回到大陆。可万叔叔觉得不抓住李正宏的话，这些东西只能无限制地砸钱进去，国际刑警也没有办法配合中国的文物部门工作，关键是还可能会惊动李正宏。万叔叔无奈之下想着放长线，等把李正宏绳之以法后，再借助国家的力量处理这些零碎的事情，也算是治根。然而张教授说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一刻都不能流落在海外，想让钟盛集团把那些东西竞拍回来，万叔叔又何尝不想，但张教授毫不理会他的战略，两个人去年初还在须埠大学为此吵了一架，直到张教授遇害都没有再好好说上话。清月岛的密道地图万叔叔最终没有看到，而原件和电脑里的东西也都被犯罪分子拿走。直到那个日本学生的出现，才让万叔叔看到张教授手上的密道。这件事情，廖副市长把你给卖了。之前虽然推断出是清月岛，但是没有人知道密道，高翯在宏万集团也没有查出异常。那天公之于众时，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