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朵朵费力将季柯从窗户外面扯进来，落地的时候发出点儿动静还惹得两个人紧张的连连深呼几口气，生怕一个不小心让阿爹发现。
两个人在乌漆墨黑的屋子里，缩在墙角坐着，季柯从口袋里拿出一杯抹茶奶昔，用吸管帮她扎开，晃了晃。
“太长时间了，里面的冰都化掉了，肯定都不好喝了。”
凌朵朵接过奶昔，吸了一大口，虽然没有刚做出来那么浓稠香甜，但凌朵朵觉得，那是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抹茶奶昔了。
那是季柯放在口袋里，冰块透过他单薄的裤子冻着大腿，还要走过那么远的山路，千辛万苦地送到她手里，不仅仅只是一杯奶昔，多的是年少时，他纯粹无暇的爱。
一颗干干净净的心，爱着一个纯纯粹粹的人。
青春时，我们其实都最认真，却也都最幼稚。
“花朵儿，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季柯怀揣和希望：“这些天老师教的内容我都帮你整理了笔记，到时候我抽空给你补齐。”
凌朵朵却委屈地低下头：“大柯哥哥，我可能……可能会转学了。”
刚说完，她就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男孩儿，身子一颤，安静了很久，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颤音问道：“转学去哪里。”
“他说要送我去县城读书。”阿爹刚好是在县城做买卖的，所以还能顺便看管自己，只是县城的学费比镇上贵很多，阿爹还在筹学费，不能很快入学。
而且凌朵朵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根本就不肯乖乖跟着他去县城，
季柯说不出话来，黑夜里他沉痛的叹息重重砸在凌朵朵的心上。下一秒，他悄然握住凌朵朵冰凉的手，顺着自己的衣襟进去，放在自己心口的肉上。
“扑腾，扑腾，扑腾——”一下一下，凌朵朵感受着他的心跳。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花朵儿，你知道吗，我一路跑过来的时候，根本不觉得累，因为我想我马上就能见到我的花朵儿了，心里兴奋，脑子里兴奋，浑身浑身的都是力气。”
凌朵朵听他说话 ，觉得就算他现在让自己跟着他跑掉，再也不能回头，都心甘情愿。
少不更事的姑娘总是会在人生第一段感情里奉献自己的全部热忱，她只怕不能把自己的所有交给对方，所以她无所畏惧，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是天大的幸福。
幸而她遇到的是个成熟的爱人，他虽情深，却也也知道克制。
“花朵儿，你爸爸那么辛苦养你，你不能让他失望。”季柯不动声色深呼一口气，好像吞下了什么难以抑制的情绪一般，声音稳定：“去县城就乖乖跟他过去吧，我现在每天晚上兼职教课，可以赚点零花钱，然后每到周末我就坐车去看你，等我们考上大学以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他说这一番话，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说道底不过只是个情窦刚开的少年，即便心智成熟却到底只是的孩子，让他割舍自己最宝贵的牵挂，让他看着女朋友远走，即便是县城和镇子的距离，却在他们看来，似有了千里万里。
季柯说完这番话，心智里所有过早生长的那些成熟终于崩塌，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砸在地上，安静地悲戚。
“大柯哥哥。”凌朵朵也难掩悲伤， 她以为她的大柯哥哥会想所有言情小说里的勇敢的男主角一样，牵着她的手远走高飞，在众人排斥打压不相信的环境下更加坚定自己的爱，然后和她一同努力，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你会不会不要我了。”他那么好，那么帅，自己不再他身边，不知道会多出多少个看不见的竞争者。
“不会。”季柯伸出手，将凌朵朵揽在自己的怀里，压低的气声一遍一遍在她的耳边重复：“不会，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那个晚上，凌朵朵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以及怆然落下的泪珠，滑入脖颈中，温热一片。
凌朵朵真正成熟起来，好像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她认真学习，努力上进，转学去镇上不过一个月，就排名到年级前十名。
她也越长越美，身后追随的男人一波接着一波，但久而久之大家心里就明白，这样的姑娘，独善其身地活着，大概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了归宿。
那个人他们没见过，因为即便每周都来的季柯，也只能和凌朵朵偷偷约会，在没有人的自习室，他们说完这一周发生的趣事，在静悄悄的图书馆，层层书柜的掩藏下接吻，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最里面的小包厢内，喝整整一下午的抹茶奶昔。
青葱岁月，在没有什么时候比得上那时的美好。
季柯高三年个头长得飞快，好像一周没见就窜到一米八几，越发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的黑瞳，好看到无论在哪里遇到姑娘，都会有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但他从不多看其他，走在路上眼神淡淡，毫无波澜，除了凌朵朵，只有在看见他的花朵儿的时候，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才会变得汇聚着慢慢一筐的爱意。
只要看见她了，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青春在凌朵朵的世界里那么美好，那么肆无忌惮，和喜欢人在一起，接吻，缠绵，做所有随心的事情，后来她才明白，原来青春的另一种名字，叫勇敢。
距离没有打垮他们，父亲的反对没有拆散他们，无数的情敌也没能影响到他们分毫，原以为这就是世上最美好和坚固的爱了，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最后的坎坷。
七月底，高考结束，他们相约一起考进的学校，只有凌朵朵考上，而季柯落榜。
凌朵朵想了很多安慰的话，但终究都觉得那么话单薄无力根本毫无用处，后来她想，大不了自己复读一年，陪着他一起，重新开始。
高三很苦，没日没夜压在题海了出不了头，可是再苦再难的日子，都没有离开季更让她恐惧。
八月初的某个晚上，她站在季柯家的家楼下，带着笑意想把心底的想法说给他听。
可是季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眼前这个人，几天没见，除了多出来厚重的胡渣，还不见了眼里常年会闪的光。
他走到凌朵朵的面前，低头，吻上她的嘴唇，带着希望，但也同时夹着绝望。闭眼的瞬间，他轻轻地对她说：“你看，你身后的光，好刺眼啊。”
凌朵朵不懂他的意思，直到很多年以后，她仍旧不能明白，那复杂的眼神和深情的吻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情。
“大柯哥哥……”
“朵朵，我们分手吧。”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写满了不敢相信：“你在开玩笑么。”
“花朵儿，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胡闹。”季柯眼里的漠然让她心惊：“你考上了大学便好好去上，没必要因为考虑我而觉得内疚。”
原来，原来她想说的，她心里考虑的，他都知道。
“我会去省城复读一年，如果一年后我考上了，就回来找你，我们重新在一起。”
“我会乖乖等你的，可是不分手行吗？只有一年啊，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
季柯好像一夜之间彻底成熟，言语冷静的像个陌生的大人。
“花朵儿，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一年往往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叹了口气：“我不想耽误你。”
凌朵朵措手不及，眼泪一连串地砸下去，用力抓着他的胳膊，指尖发白就像镶在他胳膊上一样：“我不，我不分手！”
后来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想你耽误我。”
凌朵朵就这样在他的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失去了声势，但心里还是残留着丝丝点点的希望：“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就这样吧。”他答得干脆。
原来，再多的心心念念，再久的苦苦寻觅，在坚定的勇往直前，也终将抵不过世事面前，抵不过时间洪流，随着这一声“就这样吧”，消消云散。
他的话终于击溃凌朵朵最后的防线，让她离开的狼狈不堪，满心都是恨意。经年后偶尔看见他的照片哭的泣不成声，却不知道当年如果那夜她回头，就能看见一直守在单元门口的季柯，望着凌朵朵离开的方向，抽了一整夜的烟。
他明知道自己的姑娘不会再回头，却一直站在夜色里，仿佛天荒地老的雕像。
世事里的憾是太多，多的是流离失所的爱情故事，就像后来清晨她重新站在他家楼下，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烟卷。
她一颗一颗捡起来收好，想留下段痛，想他可怜自己早些回来。
这一场盛大的纠葛就这样耗尽凌朵朵的整个青春，她曾毫无疑问的确定，在未来的长河里，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让我倾尽勇气和热情。
他们的光影流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这里，落了幕。她还是忍不住心怀希望，以为大学一年能等来她曾经的爱人，可往事如烟，过去了，又怎可能重来。
青春不会重来，青春里的爱人，亦不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