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舅父办事仔细，朕要好好敬谢一番。”
孙无忌连说不敢，望着皇帝道：“陛下不怪罪老臣，已是圣眷隆恩。”
独孤元嘉微笑连连，忙拉着孙无忌入座，还问起齐国公夫人病体是否好转。孙无忌一一道来。独孤元嘉又叫高有忠再去取几枝上好的老参。
君臣舅甥碎碎地说了好些闲事。
高有忠只默默地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也随着皇帝的笑语越来越轻快。齐国公过了这一关，得救的何止他自己啊！
送走了齐国公，皇帝的脸上还是春风不减。
“有忠！”独孤元嘉道，“摆驾凝云阁。”
高有忠笑问道：“是去杜御女那里么？”
独孤元嘉望他一眼，笑道：“她也是要瞧一瞧的。”微微一笑，又道，“去沈采女那里。”
高有忠口中领命，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扩大几分。
到得凝云阁，几个宫人照常在中庭洒扫，田御女、岳采女也在廊下似是说些体己话。两个人正瞧着杜吟雪那里，一时竟没瞧见皇帝来了，还是听几个宫人口呼陛下，齐齐跪倒，方吃了一惊，连忙也一齐赶出来，姗姗拜见。
“陛下恕罪！”田御女略现惶色，“妾身等实非有心疏慢圣驾。”
独孤元嘉笑道：“无妨无妨，都平身吧。”说罢，便朝杜吟雪处走去。
剩下田御女、岳采女还有收不起的惊愕，慢慢起身。
岳采女禁不住又望一眼皇帝的背影：“陛下今日心情好得很啊！”
田御女又何尝不是同感。
皇帝虽然甚少疾言厉色，御下也颇为宽厚，可是该有的规矩从来不会废。就连那么亲近的秦国长公主，不也是先君臣后姐弟。
“只怕待会儿，就没有那么好了。”田御女一面说，一面淡淡地望着皇帝一行步入杜吟雪的屋子。
且说皇帝一心瞧完杜吟雪就要去见沈婉儿，却没料到沈婉儿就在杜吟雪那里。
两下里不免都是微微一怔。
跟着沈婉儿同来的尹墨香也大觉惊喜。可等看清皇帝一些儿也没有瞧见他的意思，只顾瞧着沈婉儿，便又抿着嘴低下了头。
还是杜吟雪也起身，沈婉儿也才慌忙跟上，同青梅一左一右地扶住杜吟雪，一同拜见陛下。
独孤元嘉上前，仍是亲手在杜吟雪的小臂上托了一下，轻声道：“都平身吧。”方扫向旁边的沈婉儿，笑道，“你们两个陪在一处的时候，倒比陪朕的时候多了。”
原是一句玩笑话，却见杜吟雪、沈婉儿并没有一个笑得出来。皇帝心中倒是一怔。
再仔细瞧瞧两人脸色，竟是都有些憔悴。尤其杜吟雪。她原先虽不丰腴，却因长年练舞，也是生得修长而矫健。再加之胡人血统，肤色呈浅蜜色，因此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弱质纤纤一类的词语。
就这几日不见，人竟是瘦了一圈，依稀显露出蒲柳姿态了。
独孤元嘉倒也真心关爱，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身上不好么？”
杜吟雪笑回道：“陛下不必担心。只是这几日妾身有点儿害喜，吃得少了些。”
皇帝皱着眉头，上前就拉住她一只手。原是要拉她去坐下，谁之掌中竟是冰凉一片。要知道杜吟雪的手一向都是暖融融的，就是冬天也不怕冷。心中不免真有些着紧了。
“手怎么冷成这样？”独孤元嘉渥了渥杜吟雪的手，自己也忘了去坐，“可叫太医来瞧过了？”
杜吟雪道：“瞧过了，昨日就瞧过了。”
正要往下说，禁不住独孤元嘉着急地插入：“如何？”
杜吟雪笑了：“陛下，害喜也没有什么。比妾身厉害得多得是。等再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独孤元嘉皱着眉头，还是不大满意：“那也不能叫你光是等着。”回头就吩咐道，“再宣太医来瞧瞧！”
这下连高有忠也忍不住笑了。
“陛下，这太医也不能老宣。”高有忠笑得皱纹都出来了，“也怕烦着龙胎的。”
皇帝愣了一愣，这会儿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望向高有忠：“他才多大，这就知道烦了？”
高有忠道：“都说母子连心，杜御女听到，龙胎当然也听到。杜御女动了，龙胎当然也动。”忽然想起一件事，笑容微微敛去，带上淡淡的感慨，“当年，先后怀着陛下的时候，就时常亲自弄笛。先帝笑问先后，也不嫌累？先后说，怎么会累，说陛下虽还在腹中，可一定听得到，将来必也是个钟情笛音的痴人。”
屋中一片默然。
良久，独孤元嘉点点头：“那叫让杜御女歇着吧。”望向青梅，“你们可要多多仔细。”
青梅和几个宫人慌忙跪倒：“奴婢等不敢不仔细。”
皇帝嗯了一声。
青梅悄悄望一眼高有忠，见高有忠也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方领着几个宫站起来。
沈婉儿瞧瞧皇帝，又瞧瞧杜御女，深觉不是留下的时候，便请辞道：“圣驾在此，妾身不敢造次，且请告退。”
皇帝也没料到杜吟雪害喜竟会害得这么厉害，原是满打满算要去沈婉儿那里，也只得算了。心里头淡淡的，有点儿说不出的不如意。
沈婉儿便又向杜吟雪打声招呼：“姐姐能吃还是尽量多吃些吧！”
杜吟雪宽慰地点点头。只这一句话，便知她是真心实意，胜过万万千千的漂亮话。
沈婉儿领着尹墨香就要退下。
孰料，天意非要留她下来，生生又卷入一场是非中。
沈婉儿还不待动步，忽听杜吟雪一声呻吟。这边她才刚然抬头，那边杜吟雪已是檀口一张，呕出好些酸水。
凝云阁中登时热闹起来，而此时的丽景殿也并不平静。
惠妃苏冷月刚听司琴禀报完毕，手中端着的上好香茗已是一口也喝不下。冲着那碧绿的茶汤蹙着秀眉，凝思良久，才轻轻地丢出一记冷哼，将茶盏叮的一声放下。
“好个齐国公，”苏冷月微眯着一双美目，盈盈冷笑着，“姜还是老的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