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予阳赶到医院的时候，乔安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
他看着手术室上亮起来的红灯，整个人仿佛虚脱似的无力的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眼睛却无比的干涩。
脑海里面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警察的话。
——这次的蓄意撞车，另外一辆车的车主当场身亡，车上没有挂牌，现在还在核对身份。
——简先生，麻烦你仔细想一想乔小姐或者您最近是不是跟什么人闹了矛盾？
……
闹矛盾吗？
究竟是闹了什么样的矛盾，对方才会恶毒到想要了乔安的命？
过了没几分钟，有个小护士跑了过来，举着个协议书，高声道：“谁是家属？过来签一下责任书，马上要做手术了！”
简予阳站直了身子，手指微微颤抖的接过了护士递过来的协议书，然后握笔不稳的“唰唰”的写下了曾经写过无数次的名字。
签完字之后，他抓住护士的胳膊，面无血色的问道：“她还好么？你们能够救好她的是不是？她不会出事是不是？”
即便心里清楚，现在根本没人敢保证乔安的生命安全，可是，简予阳还是希望，希望能够从这些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口中得到一句安慰。
“现在谁也不能保证患者会安然无恙，但是，手术室里面的医生都会全力以赴的。”
小护士蹙眉看着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脸的苍白，抿了抿唇，还是出口道：“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患者出车祸之后，送来的还算及时，希望很大。”
简予阳的眼眸黑的吓人，他缓缓松开了护士的胳膊，声音沙哑的道谢。
“谢谢，谢谢……”
像是无意识的反应。
他强撑着自己的神智，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睛里面的光彩却一点一点的消失了，他半倚着墙壁，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微微颤抖。
那是乔安身上的血，已经凝固在简予阳白皙纤长的手指上了。
他从报废的那辆车旁捡到了乔安的手机，上面还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是跟自己的通话。
他没挂断，乔安也没有。
一直继续着的通话，就像是诉说着，刚刚的那场车祸是假的，其实……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乔安还是会在他的身旁，冲着他微笑，抱着他的脖子，跟他说，“早安，予阳。”
顿了顿，简予阳将那通电话切断，通话时间一小时三十二分。
不到两个小时，他和乔安的世界却天翻地覆，难以归于沉寂。
“嗡嗡嗡——”
刚刚挂断了乔安的电话，简予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是简辰轩。
他划开手机屏幕，将手机举到了耳边，安静的等着对方说话。
“予阳？你刚刚怎么一直在通话？”
简辰轩似乎在开车，那边鸣笛的声音有些嘈杂。
听见鸣笛声，简予阳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一声类似于爆炸的碰撞声，他伸手按住自己疼到快要麻木的太阳穴，尽量沉声问道。
“什么事？”
“你爸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问题，托我照顾一下你，对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简辰轩回答的很简单，他本来就没想过简予阳需要他照顾，不过如果能通过简予阳再去看看乔安的眼睛，也是个蛮不错的选择。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艾艾的眼睛了，活生生的湿漉漉的眼睛。
“我在医院。”简予阳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慌，顿了顿，他也不打算隐瞒些什么，便轻轻的开口，“乔安……出车祸了，正在手术。”
“嗤——”
手机的那边传来一阵紧急刹车的声音，随后便是简辰轩良久的沉默。
简予阳不知道简辰轩在做什么，以为他是担心乔安和自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二叔，帮我一个忙吧，乔安的这次车祸是有人蓄意而为，我知道你手里有不少能人，帮我查查吧，帮我……找出那个人。”
简予阳觉得自己特别的失败，他一直一直享受着跟乔安过小日子的生活，却忘记了身在乔安这样的位置，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各种各样出其不意的灾难。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嘶哑不已，“还有，二叔，我要重新回去简氏。”
他必须要强大起来，强大到不会再有人敢碰乔安，强大到能够站在乔安的面前抵挡住一切灾难和流言蜚语。
“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简辰轩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他问，“乔安的眼睛还在吗？那双眼睛，还好好地吗？”
剜心之痛，十五年前，他已经在医院的手术门前受过一次了。
这一次，他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眼睛消失了，他努力了那么久，在美国疯了似的卖力打下自己的天地，为的不过就是能够凭自己的能力守住那双眼睛。
“不知道，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电话那边有一次陷入了沉默，半晌，就在简予阳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之后，简辰轩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他说。
“她为什么会出车祸？”
“大概……是因为我。”
简予阳微微仰了仰脸，喉头干涩不已，他向来自我惯了，与人相处的时候也习惯向来不给人三分薄面，他不像他的二叔，他的父亲，运筹帷幄，对什么人都能应付自如。
所以，乔安的这次车祸很有可能是他平常得罪了人，但，他却不知道得罪了谁。
“咔嚓——”一声，手术室的房门被人打开，原本亮起来的红灯也灭了，乔安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被护士们推了出来。
简予阳握紧了手机，猛地冲了过去，视线剧烈的晃动着。
主治医生摘下还带在嘴上的口罩，露出了一张略微叹息的面孔，他看着简予阳湛黑的眸底，摇了摇头，轻声道：“抱歉，病人的眼睛视力受损，可能会失明。”
失明……
简予阳的脚步微微怔住，抬起来的手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他的脸色苍白到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唇瓣微微动了动，好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完整的话。
“你说什么？”
简予阳第一次觉得这么恐慌，乔安可能会失明，那双喜欢眉眼带笑，总是充满爱慕的望着他的湿漉漉的眼睛可能会失明？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在半空中的手下意识的握了握，却除了空气，最终什么也没有握住，他好像……要疯了！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一定会失明，只是恢复以前视力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还发现，病人的脑神经里面有一块血块，请问，患者之前是不是失忆过？”
“没有，没有失忆过。”
简予阳闭了闭眼睛，轻声的回答道，他的手指冰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是被什么人给彻底的抽走了一般，他不敢去看乔安。
一点也不敢，他怕，怕以后会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乔安。
乔安被护士推着去了加护病房，简予阳则踉跄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胸口疼得他几乎要发狂，等乔安醒过来，他要怎么告诉她，可能会失明这样的事情？
“病人……”
后来，医生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简予阳只是默默的听着，眼睛里面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听到心里。
他说他在家里等她，可是，最后，她没能回来，还有可能会丢了眼睛。
如果，他没有打电话叫她回家，如果，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疲惫而赖在家里，如果，他去接了乔安回家的话，这一切是不是……
都不会发生？
……
拐角处，一身白大褂的林慕安抱着一摞病例，远远地就看到了简予阳黯然的脸，她不自觉的拽住了从身旁走过去的小护士，抬了抬下巴，问道。
“那边的那位先生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扫了一眼林慕安示意的地方，了然的开口，“哦，今天早上在十字路口那边出了一起车祸，这就是那个患者的家属。”
“患者是女的，姓乔？”
林慕安微微拧眉，想到了谢子昂对简予阳的重视程度，没忍住还是细细的问了点内容。
“是个女的，但是姓什么不知道。”
小护士还有些好奇平时一直面瘫着一张脸，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冰山美人林医生，居然会对一个患者家属那么感兴趣，不自觉的戳了戳林慕安的胳膊，贱兮兮的笑道。
“林医生，那边的那个先生是你的朋友吗？长得还挺好看……”
朋友？
不知怎么的，林慕安突然就想到了谢子昂那张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脸。
她微微抿了抿唇，红了半边脸，轻咳一声，问道：“患者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好像不太好，眼睛有点问题，肺部功能也不够完善，就连呼吸都还需要呼吸机呢！”
小护士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了一声。
“哎，这年纪轻轻的，要是没了眼睛可怎么办？”
“……”
林慕安没说话，她看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跟着医生护士走远了的男人，眼神微微一暗。
人总是这样，不彻底的尝试一次失去，就永远学不会长大。
她转过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边走边拿出手机给谢子昂打电话，拨号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却顿在了谢子昂名字上方，他现在……应该在陪他的女朋友吧？
打过去的话，应该会被嫌弃的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鬼使神差的，林慕安还是给谢子昂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没两声，那边就非常迅速的接起了电话，还没等林慕安开口，谢子昂那有些喜出望外的声音就透过听筒直接传到了林慕安的耳膜里。
“慕安，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我等你给我打电话道歉等多久了吗？咳，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你给我打电话示好，我也不会原谅你当众踹我那什么的事情……”
上次不过就是在林慕安的办公室吃了点豆腐，还没尝过瘾呢，好家伙，林慕安那临门一脚，差点让他断了后！而且还是当着医院那个小白脸的面踹的他呢！
不过他也想好了，不管林慕安这次道歉的诚意深刻与否，他都选择无条件原谅。
你问为什么？
你试试一个人孤枕难眠，一肚子欲火却没法纾解的滋味啊！
“简予阳现在在医院。”
轻描淡写的告知，完全不在意之前谢子昂的内心戏。
“予阳？他在医院干什么？”谢子昂反应慢半拍的高声道：“他怎么了啊？生病了？”
林慕安对于谢子昂的迟钝习惯性的选择了忽略，想了想，又怕谢子昂误会是简予阳出事了，便补充解释道：“应该是乔安出了车祸，现在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哦，你说是乔安出了车祸？额……你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话，应该没什么事吧，应该能救回来吧？啊？能的吧？”
谢子昂原本在听到简予阳没事的时候便放下去的心，因为听到乔安的车祸结果不太乐观之后又猛地提了上来，要是……
要是乔安出了什么事，那简予阳会变成什么样子，谢子昂发现他居然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林慕安面无表情的看着病房的房门，声音没有起伏的开口，“她的眼睛也许会失明，肺部功能几乎丧失，连呼吸都在用着呼吸机，你说……这算救回来了吗？”
“……”
谢子昂一愣，到最后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究竟是多严重的车祸才会让乔安变成这样子？
“抽空来一趟医院吧，我觉得你那朋友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
林慕安想起来之前简予阳面如死灰的模样，不仅有些担心的开口，“你最好帮他也在楼下挂个号，我看他那个状态，距离晕厥不远了。”
“……好，我马上过去，那个，慕安，拜托帮我看着点予阳。”
要挂电话的时候，谢子昂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林慕安，依着简予阳那个性子，乔安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也不用活了。
“嗯，我知道。”
……
挂了电话之后，谢子昂还没想好要不要先给简予阳打个电话的时候，陆湛一把推开了KTV包厢的大门，看着一脸见鬼样子的谢子昂，诧异的开口。
“你怎么了？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吗？其他人呢？”
谢子昂看着陆湛平静的面庞，想到陆湛对乔安的感情，抿了抿唇，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急躁和压抑的开口，“那个，阿湛啊，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激动……”
“什么事？你说。”
陆湛的脸色微妙的变了变，他站在门口，视线一眨不眨的看着谢子昂，薄唇微抿，身姿清贵，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豪门贵公子的气质。
谢子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道：“乔安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慕安的医院里面，手术刚刚做完，但是她的情况可能不是那么乐观……”
“……”
陆湛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身形僵硬。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清贵的脸上略显狼狈，他问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是那么乐观？”
言语之间似乎已经默认了乔安出车祸的事实。
“就是她的眼睛可能会……失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