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乔安最近经常性的会梦到那个安静的夜晚,简予阳双手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修长的身影顺着他弯身的动作垂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然后他吻了吻自己的唇角,温柔又感慨的开口。
——乔安,这么多年来,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最近她的眼睛时常性的会出现连模糊的影像都消失的状态,那应该是彻底失明的前兆。
但她从没跟简予阳说过。
每天单单是看着简予阳不辞辛劳的照顾自己,然后在夜里熬夜看简氏的好多文件,努力的拼命的谈生意,拉单子,乔安的心就疼的不能自已。
简予阳合上一旁的笔记本,刚想问乔安中午想吃点什么的时候,就看见手边的手机正在闪着光,来电显示——二叔。
他微微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将桌子上的手机按灭放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然后扶着桌子站起身,提起了地上的暖壶,对着乔安轻声道。
“乔安,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外面打一壶热水,给你敷一敷手背,你最近打点滴打得多了,手冷的像冰块一样。”
乔安回神,呼吸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说好。
简予阳看着乔安出神的样子,眉宇微微一蹙,随后他俯下身,在乔安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随后,他轻声的说道,“乔安,等我回来。”
“好。”乔安弯了弯唇角,笑了。
“咔嚓——”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房门被打开,然后发出了轻微的碰撞的声音后,又被关上。
直到简予阳的脚步声走远了,乔安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微微发怔。
病房里面挂着的风铃被风吹了起来,所发出的类似于“铃铃铃”的声音,走廊上医生护士或者病患家属走路的声音,钢架的车子滑过的声音,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这些平时乔安根本不会关注的声音,正一点一点的渗透进了乔安的生活。
苍白,冗杂又落寞。
不得不承认的是,乔安自从看不清楚东西之后,她的其他感官变得敏感了不少。
早上,她会是第一个听到鸟鸣的人,晚上,她也是第一个能察觉到简予阳的呼吸逐渐平稳,直到入睡的人。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只是……看不见而已。
……
陆湛站在门外,透过半掩着的房门看向了那个端坐在病床上的女人。
她靠在又大又软的枕头上,白皙柔软的手放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了嫩白的手背,依旧湿漉漉的眼睛却蕴含了无数的落寞和茫然。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印在了乔安的脸上,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的透明苍白了起来。
她好像瘦了,又好像胖了,那是一个对于陆湛来说,异常陌生的女人。
因为,他的乔安从来都是那个会弯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撒娇似的喊着。
——大瑜,大瑜,我的大瑜。
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即便望向了他现在所在的方向,也不做停留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到别处去的乔安,更不是湛黑的眼睛里面一片茫然空洞的乔安!
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陆湛才彻底的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怀里抱着的鲜花还带着点早晨的露水,娇艳极了。
听到开门声,乔安下意识的扭过脸,面向病房的房门。
她的鼻尖萦绕着鲜花甜腻的香气,还有一股清新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是跟简予阳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的香气,这个香气是……
属于陆湛的。
想到这里,乔安微微扬了扬唇,歪了歪脑袋,对着逐渐朝自己的方向走近的人,轻柔的开口,她说,“呐,陆湛,好久不见。”
陆湛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乔安脸上挂着的温柔笑意,听着她毫不在意的开口,心脏的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抓了一下。
半晌,他动了动自己的脚步,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从开门到走到乔安的病床前一直就没有发出过声音,那乔安是怎么听出来的?
“你身上的味道,我记得。”
乔安突然骄傲的笑了下,随后又满不在意的轻声道:“好像,从眼睛开始看不清楚之后,我的其他感官就莫名的变得敏锐了好多。”
爽朗的开心的毫不在意的声音,那样的语调就像是刚刚说了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
“……”
陆湛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的砸了一下一样,闷闷的疼着,乔安还是跟以前一样笑意盎然,即便说话的时候也带着点有意无意的疏离。
要说哪里不一样了,大概……
就是那双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的眼睛里面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光彩,剩下的好像就只有无数的迷茫和挣脱不开的空洞。
——呐,我把蛋糕给你,把巧克力也给你,你不哭鼻子了行不行?
——谁哭鼻子了?我才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你没有,真不知道,你这种鼻涕虫除了我还有谁敢要,哎呀,这么一想,我好命苦啊,老天爷怎么就把你这么个小祸害丢给我了呢?
……
陆湛抱着那束花,就站在乔安的病床前面,视线直直的盯着乔安的脸,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呼吸微沉。
“怎么不说话了?”
迟迟没有听到陆湛的声音响起来,乔安不自觉的蹙了蹙柳眉,诧异地问道。
有脚步声响了起来,陆湛拿起了一旁的花瓶随手放到了另一个方向,然后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乔安的脸上,轻声的问道。
“嗯,没说话是因为在想要把花插在哪里比较好,乔安,你说把花放在哪里好?”
“放那里就很好啊,那里不是有一个花瓶吗?”
乔安下意识的指着原本放着花瓶的地方,眼睛微微弯了起来,笑颜如花,声音更是一如既往地开朗,只是……
乔安纤细的手指指着的地方,没有花瓶,那个花瓶刚刚被陆湛拿走了。
明明,陆湛是在乔安的面前拿走了花瓶,乔安却没有发现。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乔安已经……彻底的看不见了。
“……”
陆湛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给狠狠地撕扯着,他后悔了,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从谢子昂那里知道乔安的衣食住行就好,而不是……
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乔安强撑着笑意,装作还能够看清东西的样子跟自己说话。
等了一会儿,乔安侧了侧脸,问道:“已经把花插好了吗?”
“嗯,插好了,很漂亮。”
陆湛抱着花站在了原地,一动都没有动,但声音却很平静的响了起来。
“你觉得呢?摆在那里好不好看?”
像是最后的试探,陆湛的呼吸甚至都不自觉的紧了紧。
“那就好,那花插在瓶子里面真的好漂亮啊,谢谢你了,陆湛。”
乔安的脸对着原本放着花瓶的地方,唇角高高的扬着,轻声的道着谢。
陆湛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将自己一直抱着的花递到了乔安的面前,然后拉起了她放在了被子下面的手按到了鲜花的花瓣上,声音很轻的响了起来。
“乔安,你真的……真的看见了吗?”
“……”
乔安挂在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随后她沉默的收回了被陆湛握住的手,没有说话。
陆湛捏紧了手心里面的花枝,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他问。
“乔安,你是不是……彻底的看不见了?”
每一个字,陆湛都像是用了莫大的力气再发问,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了一起,面皮紧绷。
“陆湛,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乔安突然面向了陆湛所在的方向,还没等陆湛回答自己的问题,便重新开口,轻声道:“他还不知道,所以……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他,是谁不言而喻。
陆湛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神里面的悲怆明显,手指颤抖的不甘心的在乔安的眼前晃了晃,见乔安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这才凄怆的开口。
“为什么?”
“他啊,外表看起来强大到不行,欺负起人来也是一欺负一个准,可是呢,一旦爱着的人受伤,他就会非常自责,这次的车祸,我,你们,都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让他疯狂的想要赶快变得强大,让他迫切的想要变得成熟……”
顿了顿,乔安继续说道:“可是,在我这里,无论简予阳长到多少岁,他都是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两个可爱小虎牙的阳光少年,在我这里,他可以一直做个小孩子的,所以,陆湛,拜托你不要再让他因为我而产生更大的压力了。”
现在的简予阳已经足够成熟了,足够强大了。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只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随心所欲自由的跟她生活在一起。
陆湛觉得自己好像坚持不下去了,他,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的看着乔安说话了。
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算尖锐,但对于听觉变得有些敏感的乔安来说却有些吵了,她诧异的看向陆湛所在的方向,空洞而湿漉漉的眼睛微微眨了眨。
“陆湛?”
她叫道,声音里面带了点困惑。
“对不起,我先去个洗手间,一会儿再来看你。”
“好。”
陆湛将手里面的鲜花随手丢在了病房的垃圾箱里面,然后转过身,大步的往病房外面走。
落荒而逃。
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的走远了。
乔安安静的靠在床头上,脸上的笑意逐渐的隐了去。
垃圾桶里面的鲜花依旧散发着浓郁的芬芳,乔安突然又想起了她跟简予阳相遇的那个九月。
如花般热烈的九月。
——你是新生,叫什么?
——乔安。